天色完全暗下来,这个城市的灯就亮了起来,小镇的灯火是暖色的,幽幽地照进水里,自有一种恬静。这儿的灯是热烈的明晃晃的,衬着来往车辆的轰鸣,倒入天空是另一种繁华。
夜里,齐英对这座只来过数次的城市就更陌生了。他的车顺着旧码头行了一段路,就转进其中一条街道中,街道慢慢窄了,他的车也停了。他带着她走进一条窄窄的弄堂,弄堂上的电线交错着,给齐英一种新奇感,仿佛这个地方与刚才喧闹的城市隔绝开了。
他们进了一家小店,店里装修有些老旧,他娴熟地向老板要了几个菜。
“你经常来吗?”齐英打量了四周,店里小而旧却收拾得干净。
“偶尔,毕竟要走一段路。”
“不过不是因为这家好吃,而是因为这边清静。”他不想让她抱有期待,又碍于旁边的服务员,只能倾身过去,附耳说道。
齐英随意地应了一声,耳朵处的呵气声让她着了红晕,瞬间遍布整张脸,她头愈低脸烧的厉害,与他一块整个人呼吸都有些不畅,又怎经得起,他倾身这么近。
吃完饭,他们顺路将车停在江边,江上的风吹得人快意。
她对面是闪着斑斓灯火的东方明珠,背对着的是民国时期的异国建筑群。一座城市两处风采,就像略过了岁月的流逝、跳过了历史的更迭,硬生生地将两段截然不同的风情置于一江之隔。
“不一样的事物,其实也可以跨越山海并肩在一起的。”齐英忍不住叹道。
“你说什么?”
“我想说,其实世人眼中的不对称,其实也可以是撼动人心的风景。”人当然也可以。
他以为他听懂了,附和着说:“有时候不相符的放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反而更叫人心动”。
齐英笑了,喟叹地说:“是啊!”
她又说:“小镇和这里都很美,能见识两处风光,你很幸福”
他想说有你一看更幸福,说出口却成了“你也一样。”
齐英点头,很真诚地说:“这都是占你的光。”
“沾光?”袁方木乍听有些蒙了。
“毕竟沾你的光,才能来这里。”这样想来是不是得约定好每月上交家用啊!
“那你就哄我高兴!”
“那也要有你不高兴的时候啊,你每时每刻都笑呵呵的。”
“是吗?”袁方木立刻收敛笑意,他跟她在一起就这么难克制吗?
“嗯,你以前就这样。”只是现在笑少了些许温度了。
“你还记得我以前怎样?”
齐英一本正经地说:“记得。”怎么可能忘,每回相亲的时候,都恨他恨他咬牙切齿,每回念他又相思入骨。
“那你说说我是怎样的?”
齐英作势想了想,斟酌了字眼道:“你以前很爱笑。”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形,让人很心动。
“也有小脾气,像长不大的孩子。”但她愿意他长不大,在她面前就可以永远傻傻的。
“又很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很舒服,莫名想亲近。
这么多年曾经的他活在自己的记忆里,那么鲜活。
袁方木有些苦笑,他爱笑不过因为想看她笑,他再怎么耍性子终究是对着她一人,他的好和坏都是因为她,哪知道她不喜欢。
“现在呢?我有没有变。”他没看她,眼睛迷茫地看着前方。
“变了。”齐英不自觉停下脚步,怎能不变,她的前桌已经不是那个天天会问傻问题、看见她就会憨笑的人了,到底生分了,像隔着一重山,亲厚不起来了。
“变得怎样了?”他问得急了,觉得不妥“毕竟我们都长大了。”
“是啊,我们都长大了,你很好,变稳重了,变成熟了,变厉害了。我就老样子,再努力还是一个德性。”齐英语气里是对自己满满的唾弃。
袁方木高兴起来:“这样就好。”
她看着他,觉得不是滋味,他好她混的不好,这样他就满意了“你倒完全不顾忌我的心情。”
“啊!”他回神又想了一遍,紧张道:“你真的很好,比我想得都好。”
看他老成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她也高兴了:“哪里好?”
他怔愣了“你还是时时犯傻,容易发呆,简单快乐。”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齐英心底高兴得很,面上又拼命掩饰。
“夸你。”这样的你好的不能再好。
两人相视,又止不住笑意,这样多好,齐英想只是能这样走着,就幸福得叫人战栗,即使这只是她的幸福。
袁方木中午不能回来,所以,她有大把的时间消遣。
但消遣的内容只是刷手机,看电视,待在他的地盘上,做这些事情安抚不了她的心。
她将一楼和二楼仔仔细细地又查看一遍,对他每一处布置都在心里暗暗评判一下,然后明白优秀的人做什么都很优秀。最后她到了卧室门口,虽然知道卧室应该是关的,她还是手痒地按上去了,咔的一声,门居然开了。
袁方木卧室是习惯性不锁吗?
她按耐不住点着脚尖,撑着门框往里探,窗帘是开着的,阳光探进来亮堂堂的,被子被收拾妥帖,椅子摆放端正,桌面干净齐整,所有一切想被罩上尘光,温馨得不可思议。她满足地带上门,心想没进去不算侵犯隐私吧!
她又晃到书房门口,手照样按上去,果然书房也没锁,她开门照旧想瞄一眼,书房的摆设就更简单,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暗色的书桌,桌上只有电脑。
她想了想走进去,手拂过一排排书,偶尔在一两本上顿住,想起他看书的样子,笑了笑。桌上的电脑居然是亮着的,屏保反反复复地出现各种向日葵的图形,阳光下的,河岸边的,杂草中的。
她也喜欢向日葵,不知道他喜欢的原因是不是跟她一样,只是因为它的花语。
她沉思着坐下来,缩在他的皮椅上,想象着他面对不断闪现的向日葵在想什么。
等到出了书房,她才发现天色稍暗,一天将尽。
是不是需要做什么?比如晚饭,总不能等他回来再问他怎么解决。
何况她一个闲人,天天什么都不做是不是说不过去。这样想来,她亲自下厨是避免不了的。
说起厨艺,齐英没有半分自信,毕竟她是个不用下厨的人,但想想应该也是难不倒她的。
事实证明,想想真的不难,操作起来才是真的难。她找不到油烟机的开关,找不到生粉,控制不住火候。
就这样手忙脚乱的,她整出了三菜一汤,清炒时蔬、宫保鸡丁、鸡蛋羹,丸子豆腐汤。
她傻傻地坐在桌前,觉得这些菜怎么越看越不顺眼,她忍不住又尝了尝,到底是淡了还是咸了,她怎么尝不出区别了。
门口传来钥匙的碰撞声,她一惊下意识抬头,六点,他回来的这么准时。
袁方木一进去便看见她正襟危坐,再看看桌上摆放的饭菜,道“你做饭了。”
“嗯,我闲着就试着做做看,可能不大好吃,你试一下不好吃我们再办法,或者我自己吃也可以,免得倒掉浪费。”齐英想埋了自己,因为她不知道自己颠三倒四在说什么?
袁方木似乎受她影响,着急向前跨了一大步,差点将墙边的花盆带翻。
他及时翻身接住,然后顿了一下说:“我也不是很挑剔。”
“那就好!”
她赶忙盛汤,袁方木洗了手出来,汤刚好放在他面前,这样的场景大概就是举案齐眉,她忍不住就笑了。
“好喝吗?”
“好喝”
“如果咸了,你也会说好喝吧!”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却突然红了脸,淡定地说,“真的好喝。”
饭后,他们看电视,一个坐沙发前,一个坐沙发尾,电视里播的正高潮,男女主角生死离别,肝肠寸断。他们看得一本正经,面无表情。
两人都矜持着,连坐姿也没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