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暗,路灯只能照出水泥路的一点白,路边人家的狗叫的很大声,他走得有点急,怕班门已经关上了,等到了校门,看见楼上微弱的烛光,才安下心放慢脚步,就着那烛光,他依稀发现走廊外几个人的身影。
上了楼,他忍不住望向走廊底凭着栏杆的人,走近了发现是几个女生在说笑,有一个人的侧影很像齐英。他忍不住止住脚步,心里腹诽都快考试了,她倒是有闲情逸致在这闲聊。
他这样想,脸上却含着笑。
等他要走了,听到有人问:“你为什么不喜欢袁方木。”
他犹如被人定住般,挪不开脚步,移不开视线,人有些木木的,心有些凉凉的。
然后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就回答道:“我真的不喜欢他,他有些孩子气,爱撒娇,整天只会读书,我喜欢的是稳重的,成熟的。”
她不喜欢他,他不是没有做过这种假设的,在做过无数次的心理之建构后,他觉得自己的心理能很自然地应对,只是不喜欢而已。
他回头想赶紧离开,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也没人发现,他忘了是怎样走回家的,到了家,麻木地摸索着书包才想起忘了带钥匙,走了回去钥匙还是没带。
天那么暗,他瘫坐在门槛上,脑中一片空白,心里也空荡荡的,身上倒是觉得有点冷,在这炎热的夏季,夜里还是有点凉的。
方木妈妈打算开门时,才惊讶发现门边坐着人,方木有些迟钝地喊声妈,就一声不吭地在她的唠叨声中,上了楼,进了房门,倒在被单上。
其实他哪来幼稚,只是对着她才会犯傻,他哪里整天读书,只是因为她总是待在班级。
中考很快就到了,他们的考点在其他地方,那天早上大家在校门口互道一声加油,就上了车奔赴考点。可连这么一声加油她都没有机会对他说出口,她总觉得该说的,他就在那显眼的的地方,身旁围着吴谓他们,这么短短的距离,她不敢踩过去,只是偶尔偷偷看上几眼。他似乎漫不经心,神采有些衰败,眼神从未望向她这边。最后几天也是,他几乎沉浸在自己的学业中,不再搭话。偶尔几次碰到难题,她也不敢打搅他。
齐英毕业那段时间的记忆是模糊的,他和她是不是还曾说过话,是不是告过别都忘了。
中考成绩出来时她的英语很差,她的物理出乎意料的好,但总体还是差的。那个暑假也是闷热的,毫无悬念,考得差就出来。她只觉得恐慌,整个人绷得紧紧的,怕家人跟她说话,说他们已经帮她找了去处。
她并不觉得出来工作有什么不好,小婉如此,很多人都如此。
甚至家境比她家好些的,也是如此。这个地方,女生读书不是百里挑一的好,谁会继续读书。
齐英白天想得很通透,夜里哭得很纠结,偶尔恍然间还会想起袁方木,他一定考得不错,以后一定前途似锦。
她看过一篇文章,大体内容忘了,只记得有一片段,一个学有所成的人回乡,偶遇一人喊他,原来是他同学,他细细辨认都认不出那个敞着胸喂孩子奶的妇人,是他的同学。
后来那人想起来那人是当初备受男生追宠的女生,其中包括他,顿时觉得怅然。齐英只觉得恐怖,为这样真实的故事感到恐怖。她怕有一天让他看见自己的落魄,看见自己的不堪。
齐英最后还是上了高中,可能因为这三线学校生源缺的紧频频电话催着,可能她的父母到底发现了她的挣扎。总之,她来到了育才这所中学,来了之后她发现学校比想象中小,交通倒是很好,大门口便是主车道,汽车站就在斜对面。
宿舍楼是新修的,油漆的味道还未散尽,一间屋住6个人,挤是挤了,但是有空调,她的舍友都是别的镇的,各样性格的都有。
第一个星期是军训,大概有人注意她了,随时随地的有人追着她起哄,她有些不自在,装聋作哑,躲着避着。这三年来就这样过去,她怀疑或许根本没人喜欢过她,只是她错觉了,又或许有,在她的逃避下,熄了热情。
高中的生活,那些隐晦的感情不再遮隐,都毫无忌讳地搬上台面,传闻一拨一拨,爱恨情仇轮番上演。有时候,齐英都忍不住问自己,自己到底喜欢哪样的?但绝不是那种整日吵架斗殴的,满嘴粗言野语的比如严白松,不是光长得好看学习一塌糊涂的苏荣,不是莽撞,喜欢出风头,一心在篮球场上投三分的蔡乐文。
这些人都是受女生追捧的,她不喜欢,那她喜欢的会是谁?齐英不知道,只不过每周坐在公交车上时,她忍不住就会望着外面,看着相遇的车辆,猜想车辆中会不会有袁方木。
袁方木就在池北中学读书,这是开学后不久梅子告诉她的,她有些惊讶,惊讶之余有种难解的心思,他读的中学也是三线的。齐英追问为什么?梅子说这大概是命运,每次都考得好,偏偏就败在中考。加上其他自愿没有填,档案就被池北中学调走了。当时,齐英就想育才怎么没有人家池南中学的魄力,有的话,那么他们是不是就有机会再次成为同学。
可惜,他们没有缘分,跟齐英有缘分的是林晓,她跟她隔着一个班级,然后在一条走廊上相遇。他们互相打了招呼,然后错身,仅此而已。
曾经同一个宿舍同一个班级,还坐得那么近。只隔一个暑假,变成了点头之交。她为什么考试失利来到这里,齐英不知道,就像袁方木为什么考试失利去了池北,她也不知道。
池北中学和育才中学回镇上的班车是同一个路线。可是,三年里,她从没有在隔壁车辆中找到他的身影。倒是窗外两路旁的一种花吸引了她目光,说它是一种花,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一棵树。花开在枝头云霞般艳丽,有花时叶子就落光,只余花迎风挺立,无遮无挡。无花时只有叶子,密密层层,绿的发光。花和叶永不相见,齐英看时觉得惆帐,但是还是喜欢盯着它看,看着它发呆。
她想袁方木在池北中学肯定也是翘楚,看见男孩子勾肩搭背晃悠,她会想袁方木是不是在新的学校找到好朋友,听到有人说池北中学的传闻忍不住竖耳听即使与他无关,如果有那的学生转来,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但是她那么在意袁方木,却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她只记得她不喜欢袁方木。
她喜欢的是外向的,多才多艺的,阳光的,成熟的,不是他那样的。于是,她偷偷为自己定好了喜欢的人,篮球队里的郑源财跟她的设想差不多,而且篮球也打得好。
她跟着舍友去场边看球,旁边的人欢呼地热烈,她只傻傻站着,偶尔鼓掌。
后来,有人说那人交了一个女朋友,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也许她对他只是有一点喜欢,也许算不上喜欢。
有很多人认为高中生活是人生最难忘的一部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挫折与惊喜轮番出现,伤心与心动并存,这些都离不开青涩的爱恋。但齐英每每回忆起高中生涯,都记不清当时的模样。就连高三的时日都呼啸而过,来不及她感慨咏叹,也许那一段生活深刻与否,与压力关联不大,重点是是否有让你刻骨的人,刻骨到让你回想起那天的天蓝,那天的草香,都会忍不住再次绽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