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了,苏明月捧起杯子,用盖子轻轻拨开茶叶,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就这么告诉我没关系吗?这应该是你的私事吧。”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就会跟人家说说自己的事,不管对方是否是熟识的人。他们不介意就已经很好了。”
我回忆着她说的故事。故事以她为主角,听起来很像真的,但只是讲述了她与林小虎两人的年华,偏偏没有结局。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有头无尾的故事。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道。
“后来……后来的事我不想说。”她盖好杯盖,将茶杯端放好:“已经很晚了,就打扰了。早些歇息吧。”
她话一说完便起身离开,我道了句“晚安。”,接着看手里的《神鬼志异》,这是高顺赠予我的,记录些民间流传的鬼神之事,读起来颇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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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应该是十一月初了。晴空万里,在太阳底下待一小会就感觉全身暖洋洋的,实在是舒服。
这三天我有意无意地观察过苏明月,发现她这个人的所做的事少的可怜。整日不是在店中抽烟,就是拨弄着算盘,明明没什么生意。还有就是她总在戌时出门,大约亥时而归,也不知道去了哪。我很好奇,但又不能去问。
此时我正坐在院中晒着太阳,一同陪我晒的还有随身带着的书本。苏明月可能看我觉得有趣,从阴暗晒不到光的店中走了出来。
她还是一身红袍,慵懒地裹在身上;头发随意的用一支鎏金的钗子定好;还有鲜艳的红唇,和眼角那一点淡淡的朱红的胭脂色。她缓缓地移步至庭院之中,沐浴着阳光。她深吸了口气,久久才呼出来。那一呼一吸之间仿若新生了一次。
她真是美的不可方物。
“看够了吗?”
我被她的话一下子惊醒,手足无措。就随意抓了本书,装模作样地看着。她走到我身边,一点点地靠了过来。近到我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胭脂味。
我坐直了身子,悄悄拉开了点距离。
“在看什么?”
“诗集。”
“那这首诗写的是什么?”
我的目光重又回到了书上。正翻到的那一页写的是苏轼的《蝶恋花·佳人》:
一颗樱桃樊素口。不爱黄金,只爱人长久。学画鸦儿犹未就。眉尖已作伤春皱。
扑蝶西园随伴走。花落花开,渐解相思瘦。破镜重圆人在否。章台折尽青青柳。
“这是苏东坡的词。”我说道:“虽是写的女子,更多的则是在表达对于宦海沉浮的悲叹。”
“是么?”她拿过书本,仔细读了那一首词。
“……学画鸦儿犹未就。眉尖已作伤春皱……镜重圆人在否。章台折尽青青柳。”那两句她在嘴里念叨了好几遍。
“多美的词啊。”她说:”爱一个人有错吗?竟要赌上整个年华。明明想要的不过是相守一生。如此简单却又得不到。”
我跟着点了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嗯?”
“写这首诗的苏先生,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心中顿时了然:“啊……对,对的。苏先生也是很感慨的。”
“难怪。如此哀美的词,写的真好。”
我跟着点了点头。
她突然正对着我,一双凤眼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怎么了?突然这么看着我。”
“我长的好看吗?”
“好看啊。”
“真的?”
“真的。”
她叹了口气,然后起身说道:“好好晒你的书吧。”说完又走进了店里,重新坐到了她常坐的位子上。不一会,又在那吞云吐雾了起来。
她先前透露出的那股子哀愁似乎全然消失了,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这女人,真心让人看不透。
戌时,我站在窗口静静地等着。一袭红袍款款离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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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我在这耽误的时间不少了,是时候走了。我收拾好行囊准备跟苏明月道别。下了楼却没见到她的身影,平常的这个时候她总是要在这抽烟的。
“苏明月,苏明月!”
是不是声音太小了?
“苏明月!”我又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苏老板!”
“老板娘!”
“苏美人!”
“老女人!”
突然一个物件砸中了我的后脑,疼得我直倒吸冷气。
“找死啊!”苏明月从后院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把菜刀。
我慌了:“息怒,息怒。万事好商量。我看您也不是个很喜欢动粗的人是吧。
我赔礼道歉,行吗?”
“刚刚在做饭,刀使得劲大了,没听见。找我做甚?”
“我要走了,特意来向你辞行。”
“哦。”
“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我还要进京赶考,赶早不能迟了。”
“那,吃顿饭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吧。”
我点点头。
“那你今日就不要走了,明日吧。先回房歇着,等饭好了我叫你。”
“这……”
“还婆婆妈妈地干什么!先回房里去。”
我拗不过他,只得遂了她的意。
临近中午,苏明月终于叫我吃饭。
我看着面前的一碗阳春面,心中颇感诧异――一个上午,她忙活半天就做了一碗面?
“吃啊,怎么不吃啊?”她“呲溜”地吸着面,问着我。
清澈的面汤上浮着几圈金色的油花,碗中一卷如玉白的细面,上头洒了些细碎的葱末。看着确实让人食指大动。
“尝尝看,我的拿手好菜。”她说道。
味道的确不错。面条劲道,汤头滋味足,很好吃。
我问她:“我记得刚刚住你店的时候,你说不管饭食。是不是就只会做面?”
她吃得很快,我问她的时候一碗面已经吃完了,正悠闲地喝着汤。
“是啊。因为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所以我只用心学了这个。其它的任别人怎么教,我也听不进去。我这人,就是这样。”
“是吗。那也很好啊。”
她没回答我,只是低着头喝汤。
“别人应该很难有口福吃到你做的面吧。我还真是有福气啊。”
“我曾经有想过给一个人做一辈子面。”她突然说道:“现在也还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