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索走后,锐雯又低下头忙着自己的农活,推动着犁牛耕地,此时正是播种的时候,事实上她并不需要牛来耕地,自己随手一推就能做的更好,但她不想使用力量,她甘愿堕为平凡。
陈北枳了解锐雯的故事,知道她的想法,但说来或许是个巧合,就连瑞文也不知道,她刚刚对话的那个武士,与她有着深仇大恨。
在多年以前,瑞文还是诺克萨斯战士的时候,曾经接受过任务,刺杀这个地方的一位长老,而亚索就是负责守护素马长老的那个人,两位同样使用疾风剑术的英雄应该会爆发一场大战。
但是那天亚索上阵杀敌去了,遗忘了自己的任务,导致锐雯毫无阻拦的就完成了任务,刚好锐雯使用的也是与亚索同源的疾风剑术,导致亚索成为了替罪羊,逃离至今。
而刚刚亚索说,素马长老的死因有了新的线索,所以他才回来,说明锐雯的过去很可能已经暴露,这里应该要发生一些事情,这件事引起了陈北枳的兴趣,打算留下来看一看。
隔着薄薄的鞋底,能感受到地面在轻微的震动,陈北枳感应到后方有人过来,为了避免暴露,他闪现到了其他的地方躲着。
锐雯也回过头,沿着小山看向刚刚陈北枳所在的方向。六个武装骑兵已经越过山脊,向山下这片耕地奔来。
“她在那儿,”其中一个人说道。他口音很重,锐雯已经在努力学习这种语言,但还是很难理解其中的微妙差别。
“就她一个人吗?刚刚明明还看见一个武士?”另一个人眯起眼扫视着树荫。
一阵短促的风拂过犁架和锐雯,钻进了密林的阴影中。锐雯看向刚才陌生人所站的地方,人已经不见踪影。骑兵们迅速逼近,她没时间再东张西望了。
“可能是你看花眼了,”领头的人嘲笑着说。“这里可不会出现什么武士。”
骑兵们轻抵马刺,放慢速度包围了锐雯,将她上午刚犁出的整齐垄沟踩得一塌糊涂。领头的马背上驮着一个布包,里面裹着硬物。锐雯紧盯着这匹马,其他骑兵则在她四周兜圈,马蹄重重地将刚刚翻好的蓬松土壤重新踏成冰冷坚硬的硬壳。
锐雯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她有些控制不了自己。
“就是你们刚刚一直在监视我?”发音并不熟练,但是勉强能听懂。
锐雯浑身肌肉紧绷,久经沙场的身躯不愿束手就擒。一股热血冲进她的耳朵,隆隆作响。这血脉鼓动的声音咆哮着,下一秒,他就会拔出犁牛的铧刃,收割这几人的性命。
领头的骑兵发出嘲笑的声音“监视?可别把自己看的太重,你只是一个杀人犯罢了,我们过来,然后抓住你,就这么简单。”
陈北枳躲在一边,他知道锐雯说的那个监视她的人就是他自己。同时也为锐雯敏锐的感知而惊异。
锐雯终于忍不住了,她久经沙场有些老茧的手指开始伸向铧刃。
“放开她!”这是一道洪亮的嗓音,此刻响彻田野,每个乡村农妇都有着这种嗓音,因为她们要每日唤牛,这是老农的妻子,他们收养了锐雯。这道声音打断了锐雯破釜沉舟的冲动。“亚撒,赶快。你管管。”农妇焦急的说着。
骑兵们停住了坐骑。农夫和他的妻子爬上了小山顶。锐雯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剧痛平息了她的战意。她不能让艾欧尼亚人的血洒在自己的田地里。
亚撒老伯穿过垄沟,踉踉跄跄地跑来。“她没有做错什么。东西是我带去的,”他指了指那个布包,布包里裹着剑形状的东西。“有什么话就问我吧。”
“孔德老爷。老爹爹,”领头的人开口说道。薄嘴唇撇出的微笑流露出一副纡尊降贵的味道。“你很清楚她是什么货色。她犯的错多了去了。如果我说了算,这里就能处死她,”
他对着锐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嫌弃地皱了一下鼻子。“可惜啊,老头,你有话可以留到庭审的时候再说。”
领头人说话的同时,锐雯的双脚陷进了湿润的泥土中,一时间动弹不得。一种深陷泥沼、无法脱身的感觉席卷而来。脉搏变得飞快而轻浅。
她竭力想要抽身,冷汗却顺着她的脊梁淌下来。她的意识却突然回忆起了过去,回忆里,也是这样一片田地,但是有马匹在这发出鼻息,无数的尸体躺在这片田地上,马蹄踏着拌血的灰泥,锐雯正持着她的大剑,面色冷漠。
锐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走出了让她恐惧的回忆。“春雨会洗刷这片大地,而不是死者的鲜血。”她小声的对自己说。
当她睁开眼,田野还是田野,刚被犁过,并没有变成曝尸场。带头的骑兵翻身下马向她走来。他手中握着一副手铐,上面的艾欧尼亚纹饰精美细腻,胜过诺克萨斯任何一件镣铐。
“过去的事情你是逃不了的,诺克萨斯的狗,”领头的人语气平静,却带着胜利的气势。
锐雯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的目光离开了铧刃,看向那对老夫妇。他们脸上纵横的沟壑已经盛满了忧伤。她不愿、也不能再为他们增添更多伤痛了。
锐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她也不想活下去,她想要好好记下眼前的景象:老夫妇二人相互依赖、相互搀扶着。这是他们在面对掠夺时的无力抵抗。看到老伯用衣袖拂过老泪纵横的脸,锐雯不得不转过了头。
锐雯向骑兵领队伸出手腕。她实力仍在,但她现在无力抵抗,只是冷冷地盯着领队轻蔑的笑脸。冰冷的钢铁贴上了她的皮肤,拷的很紧。
“别担心,黛达,”农夫的妻子大声喊。锐雯在她的声音中听到了迫切的希望。这么沉重……她承受不起。
轻风载着祥和的声音,夹着刚被翻整过的泥土的芬芳,久久伴在渐行渐远的锐雯身边。“黛达。”轻风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会告诉他们你是什么样的人。”
“黛达,”锐雯低声说着,她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