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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职场人的尴尬

失去了工作的郁夏桐,依旧保持着原来的生活习惯,遵守着一贯的作息时间。早上还是七点钟起床,在半个小时内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打扮停当,再用十几分钟时间做个简易早餐,晚上十一点准时就寝,以确保第二天能有充沛的精力体力。

生活的既定程序不变,可期间的内容与心情却大不一样。上午八点至晚上八点,整整十二个小时夏桐不晓得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大段的空白时间使夏桐无所适从,度日如年、自觉整个人都变得有点呆;晚上躺在床上倒是能很快入睡的,但梦中的夏桐却反倒异常忙碌起来:走市场、撰写策划方案、洽谈客户、与销售人员沟通以及和张晶晶等人或明或暗地应对过招……完全是实现中的人现实中的事,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真实得不由得人不投入。夏桐在梦中忙得不亦乐乎,反应灵敏思维活跃,竟然有着现实中不可企及的优异表现,别的不谈,单是在梦里与张晶晶杨玉芬的几次唇枪舌战中屡占上风,使自己的对手哑口无言这一点,现实里的郁夏桐便无法做到。

多少回夜半惊醒,半梦半醒之间,夏桐沉浸在虚幻的喜悦与满足之中,欣喜异常。

可是,等到真正清醒的时候,夏桐却又感到无比地沮丧,在公司任职时的自己,将工作时间内的八小时、工作时间外的业余时间全部贡献给了任职的企业,唯有睡眠时间还是属于自己的。而现在所有的时间都可以交由自己支配了,终于可以真正意义上的做回自己了,却偏偏又将睡眠的时间交给了工作,不必有人付薪,不必有人认可,那样地自动自觉,那般地心甘情愿。

由于梦中的忙碌,夏桐在白天时越发地困顿,越发地萎靡,夏桐觉得自己走丢了,丢失在繁忙的工作带来的压力中,只有将那些压力担在肩上,她才能走得平稳活得踏实。

夏桐对妖精诉说了自己的感受,妖精点点头,“我能理解,当初我从招商局下来时,也有过一样的经历。工作也是有惯性的,刚入职场的时候可能需要公司规定的约束,需要上级领导的管束,新人在那个时期往往会感到不适应,感觉相当辛苦。而当我们度过了那个特定的阶段,职位升迁待遇优厚,看上去来自外界的硬性压力小了,可人却活得越发的辛苦,因为那种压力已经转入内心,而没有一种力量比来自自身的压力更让人停不下来。这就和陀螺的道理一样,先是别人施加外力,而结果无外乎两种,一是倾斜摔倒一跌不振,另外一种,”妖精看向夏桐笑笑,“就是像你一样,转下去转下去,永不停息。”

听到有人理解自己的感触,夏桐越发地将整个人软软地陷在湘妃榻里,感觉上更加地软弱无助。也不知为何,和妖精相识也不是很久,但在她面前,夏桐总是愿意说出自己内心深处即便是和林阳也不愿谈及的想法,在她这里,夏桐也总是特别安心特别放松:“可是,我以前曾经多么羡慕郝燕的生活啊,郝燕是我大学同学,有个老爸在市里做局长。上学的时候她就总是带点艺术家的颓废,绝不过分但挺另类的。毕业后她也不急着找工作,悠悠闲闲地待在家里,说要立志当一个‘职业作家’。书倒是写了几部,也没见发表,不过她活得可真是潇洒啊,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购物、美容、SPA、瑜珈、健身美体,晚上和一群文学小青年坐在一起对酒当歌,大谈理想报负,成立文学沙龙,研究纯文学走势,前阵子听说还办了个文学网站。毕业五六年了,她看上去硬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永远那样清纯无忧,你再看看我,一身古板的职业装、永远脚步匆匆面露疲态,就算刚做完美容松完筋骨也一副重担在身的样子。最可悲的是,好容易有了点个人时间,竟然不知道用来干什么?做人做得可真是失败啊,失败透顶!”

“我的郁大总监,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好不好,像你一样统领数十人的团队动辄几个亿几个亿的销售业绩,每天上下班车接车送,月薪以万位计,你还敢抱怨活得失败,那依我看这宏阳市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只有自杀一条路走了。”

妖精的话夏桐想想倒也十分有理,真的,抱怨什么呢,有什么资格去抱怨呢?以自己现在的年纪能取得这样大的成就,应该觉得骄傲才是。可是夏桐刚刚露出了一点点骄傲的神色,就被妖精迎头痛击:“不过夏桐,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还真是不敢恭维,一般可以发你这么长的牢骚的,据我的经验都是四十岁以上的更年期女性,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竟然可以把这么长的牢骚一口气用平淡得几乎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说出来,那就是五十岁以上的中老年妇女才有的表现了!”

夏桐满面惊愕地看向妖精,然后慢慢地又恢复了那种沮丧的神情,而且现在的沮丧比方才讲述自己的困境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这一次,她的神态中仿佛带着一种刻意的狡黠:“老妖你可说到我心里啦,最近我真觉得有一种想要一吐为快的郁闷之气卡在胸口,要是不让我说出来我非得生重病不可,总算找到知音了,你且听我细细道来,给俺当回知音姐姐吧……”夏桐伸出手,带着些许颤抖,激动地拉住自己的知音,“时间不会很长,大概五小时左右吧,我先从辞职第二天清晨的感受说起……”

夏桐正准备开始声情并茂地对老妖进行身心摧残,妖精却一个健步从夏桐对面的位置上飞奔而去,“对不起,我一天听人抱怨的时间最多二十分钟,听多了这种颓废的论调,不利于身心健康。最最重要的是,不利于美容反而最易加速衰老,为了俺千年修来的美丽容颜、绝代风华,恕不奉陪啦!”

真是个妖精,想要借着个“装可怜”的机会折磨她一把还真不容易!夏桐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咬牙切齿地想。

妖精虽说不再听郁夏桐抱怨,但在夏桐临走的时候,她还是送夏桐到酒吧门外并且说:“夏桐,全情投入勇往直前确实是一个职场人士成功的必备素质,但凡事都有个度,有时超过了这个度就会出现相反的效果。必须靠着为一个企业尽忠为一份工作尽力来维持自己的整个生活甚至是整个精神世界,你不觉得这样太可悲了吗?你可曾想过,那工作的背后是什么,是一个企业的利益,而一个企业的背后是什么,是一个或者一群人的利益。说白了,那些值得你全情投入的事业,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在实现那些当老板当股东的人的利益而已。为这些人工作并不可悲,因为他们开创了自己的事业,有当老板的就有打工的,这是亘古不变中外皆宜的生存模式,但如果你把全部的人生价值与自我实现都放在一个打工者的身份上,那不是可悲又是什么?”

所谓事业,不过是在实现那些当老板当股东的人的利益而已,过分执著于事业的人,也不过是在执著地为这些人服务罢了。夏桐将妖精尽可能说得婉转的话过滤了一遍,她发现,这些内容才是老妖所要表达的最核心的道理,也是令夏桐感到震撼且无法反驳的道理。夏桐不得不承认,这话听来虽然不好接受,但确是实情。

回到家里,夏桐开始认真地思考,她生平第一次有了独立创业的想法,但后来这想法被她否决了,因为夏桐觉得时机未到。在宏阳市房地产行业郁夏桐确实已经有了一定的声誉,但入行六年,一个代理公司一个本土开发商的工作经验,并不足以令夏桐成竹在胸地操作任何房地产项目。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夏桐觉得自己的性格心态与人际交往上的历练还远未到炉火纯青、可以独撑大局的程度。

独立创业的计划虽遭搁浅,但夏桐却开始站在一个全新的角度去思考自己的职业定位与生活态度。人有时候是要停下来的,那样才能更好地反思,冷静地看待周遭的一切,包括自身。将自己从业六年的经历从头细想了一遍,三天后,夏桐终于找到了一个“找回自我”的方法,并且为自己的再度启程制定了明确的方向。

找回自我的方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充实自己。

夏桐跑遍了宏阳市内各大图书馆、专业房地产书店,花了整整五千大元购买了切合自身需要的各类书籍,从国内最新楼盘营销实例分析到清华大学房地产硕士研修班课程,从美容保养科学健身到女性自我修养提升。夏桐始终记得母亲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书籍是调养身心最好的良药,即便是常读些无用闲书,也会对一个人的气质修养有着莫大的帮助,所谓“开卷有益”。

抱着整整四大袋图书,夏桐发现,从书店到出租车乘降站不过区区百余米的距离,于此时却无疑是“八千里路云和月”,看看表已过六点,于是打电话向林阳求救。

“有个老公真是件很幸福的事!”得到林阳尽快赶到的答复后,夏桐美滋滋地想。然后又在心里开始鄙视自己,“不过是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载自己回家,而且是开着带着空调的车子舒舒服服地赶过来,怎么自己的感觉竟然像孤身流落荒岛,然后一个骑着白马的勇士千山万水地赶来相救一样幸福?女人,往往就是这样地幼稚,就是会在这种小事上运用自己丰富的联想为自己寻找浪漫的感觉,并且在这多半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浪漫里享受无限的满足感。”

虽然这样想着,夏桐却还是一边对自己进行着鄙视一边无比地幸福着。

骑士到来,虽然穿的不是白衣骑的不是白马,但在夏桐眼中看起来却是一样的帅气,夏桐坐在骑士的身边,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一些“幼稚”的联想……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甜蜜的生活……

“夏桐,从你辞职后还没看到你笑得这样无忧无虑呢。”林阳从车前的镜子里望着夏桐。

夏桐也向那镜中看去,笑得无忧无虑吗?怎么好像有点……很白痴的样子!

略略收敛了笑容,夏桐道:“那是当然,因为我找到了新的目标,我要进入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工作,那里管理正规、分工明晰,再也没有老板的女人之类的麻烦,更没有裙带和派系,人人凭着本事吃饭,同事都是些高素质、有修养、熟悉行业运作规则的职业经理人!”

“真的有那样的公司吗?”林阳问。

“当然,至少像万科中海那样的国内房地产十强企业就一定是那样的。”夏桐肯定地说。

“那但愿你能早日找到。”林阳笑笑,不准备就这个问题与夏桐再探讨下去,“买了这么多的书啊。”

“我要在没找到新工作前把这些书都读完,那样我的专业能力个人综合素质都会上一个新档次,要进入大型企业,我得做好充足的准备啊。人总得不断进步不断充实自己,从毕业后我还没有机会进修呢。”

“不断充实自己,这想法是对的。夏桐,要不你去学MBA吧,我上班,你学习,学完了硕士学博士,学完了博士读博士后,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学下去,我来赚学费和生活费,你就一直读一直读。夏桐,我觉得,你更适合在学校的生活,那时的你,多快乐啊!”林阳向夏桐提议。

“我也怀念学校生活啊,虽然毕业后发展还算顺利,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还挺羡慕我的,可是,再也没有一个环境能够像在校园里那样宽松、自由并且不用随时为人际纷争费心的了。况且,还有这些书……”夏桐拿出一本新书,深深地嗅着书上的墨香,一脸的陶醉,“单是这味道,就让人心旷神怡。”

“那就回去,以前或许环境不允许,但现在我可以让我媳妇过她想要的生活了。”

夏桐看向林阳,目光中透出由衷的欣慰,“是的,林阳,我相信你现在有这个能力。而且我同意你前一句话,以前确实是环境不允许,但现在,却是心情不允许了。还能心无杂念地坐在课堂上听课吗?即便是能够学到想学的知识,但我们还能找到以前的那种无忧与单纯吗?林阳,你能吗?”

林阳无言,若有所思。

“所以,我选择自己买书来读,有了这段时间的工作经验,我就更能够把握自己需要补充哪方面的能量了,而且在这种自发自觉的状态下自修应该会比在校时的硬性教育更有针对性更见成效。林阳,人在不同的时期应该做不同的事,就好像,现在就算是有比我们相爱时更合适更让自己欣赏的人,我们也再找不回初恋时的感觉了,我们都老了。”夏桐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林阳的面颊。

“我媳妇可没老,和大学时一样清秀美丽,因为她的心永远不会老,永远有着那时候的一份单纯,一份清灵,对很多世俗的东西有先天免疫功能!”林阳转头看了夏桐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他便转回头看向前方的路面了,但那目光与初初相恋时,是何等相似啊。

“这么多书,得两千多吧。”林阳说。

“一看你就是好久没进书店了,五千多呢,怎么,林总心痛啦?”

“五千多,夏桐,怎么不见你逛商场买衣服有这么大的手笔?走,我陪你添几件新衣服去!”

失之桑隅,收之东隅,夏桐辞职后,林阳尽可能地早归陪伴,而林阳上班的时间,夏桐则全部拿来自修。失业在家的五个月时光,除了最初的十数天,其他时间竟然渐渐变得充实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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