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寄人篱下,贾诩倒也招揽了一些得力之人作为耳目。
李傕等人不能成事,他倒也不是此时才明白,只不过当初王允掌权,眼看就要危害朝中所有的凉州派人物,他为了自保,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借助李傕这些武夫出力罢了。
眼下,李傕等人胡作非为得紧,贾诩也在暗自想些办法分别制衡压制,一则避免这些军头走得太紧,便不可控制;二则避免这些军头矛盾过于明朗,冲突一旦摆到明面,那便又成了一个散伙的局面,也非是他所想看到的。
李傕前阵子又四出劫掠,动静实在是闹得有些大,贾诩本来正在头疼,且不知是诱动其余几个军头去制约他的好,还是借助朝廷诏令制约他的好,便听说了这人大违常态,求娶一个掳来的官宦女子的事,心内先是感到好奇,随即便想到也许就有个破局的机会藏在里头,这便有了遣人前去打探的事来。
李傕这样一个武夫,忽然大反常态对待一个掳掠来的女子,除了那女子姿色动人之外,便还有一个解释:当今城中虽然以他为首,但他的实力却还不到压服所有人的地步,至少还有郭汜和樊稠二人和他一样都得到了开府议事的地位,这武夫此举虽然粗鄙,未尝没有存了借此和两京士族建立起联系的打算,而假若让他成了事,倒也不用挑明了争斗,只需时日迁延,便能慢慢增加话事权,让其他的军头低头顺服。
李傕打的这个如意算盘自是有些一厢情愿,但贾诩也是存了挑事的心思,数番探听之下,竟发现那官宦女子居然就是颍川唐家人,如何还想不到那个废帝的爱妃唐姬上去?一时间,他心内也不禁感叹,真个是瞌睡起了,就有枕头递过来。
李傕若是欺侮一般的官宦女子,小皇帝顶多就是下诏责问一番,可能还不怎么有底气,但已经欺侮到了外戚家族头上,便是泥人也要有几分火气,更何况是那个废帝的爱妃,他兄长的未亡人?
对小皇帝,贾诩也是有些了解的,这个今年才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年早熟聪慧,似乎和他那被废位而死的兄长感情还不错,宫中传出过几篇御制诗赋,多有兄弟游乐相关的内容,这也是贾诩留意过的。
适度打压平衡现在秉持朝政的几大军头,这一点上,贾诩相信小皇帝和自己的诉求是一致的,只不过小皇帝对自己,似乎也还存着忌惮……
思量斟酌着各方势力的态度,贾诩并没有什么急动作,只是在随后一次例常进宫和小皇帝叙话的时候,略略提到了此事。
向来神态沉稳、颇有些小大人模样的皇帝,终于见得有些儿激动的神态了。
“什么?尚书大人你再说说……”
“李车骑前番纵兵劫掠关东,闻说自颍川唐家劫走一女,如今安置在城中别馆,正要求娶……”贾诩耐着性子,把话又说了一遍。
大座上的小皇帝显然有些失神,贾诩第一遍“若无其事”地说话时,他其实也听清楚了,只是有些不愿相信,到了第二遍,那不消说,他自是听清楚了。
只见小皇帝喃喃道:“颍川唐家?朕那嫂嫂,似乎就是唐家的?”
贾诩这才故作讶然:“什么?主上可是说……弘农怀王的唐姬?”
小皇帝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
自从他的父皇过世之后,往时安逸的皇室生活便一去不复返。
小皇帝知道父皇本来是属意自己继位的,但他本人对权势的欲望其实并不浓,是以一开始何太后和她兄长何进大将军谋立那位异母兄长做皇帝时,特并不排斥,甚至还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可惜,从他父亲咽气那一刻开始,这大汉的皇帝,说话就再不管用了。
皇帝哥哥在位半年,宫中政变就发生了多次,尤其以何大将军被害那次为甚,那次宦官杀了何大将军之后,又与何大将军的余部火并,最后他和皇帝哥哥躲到了城外去……直到兄弟二人落入另一个权臣董卓的手里,这场变乱才算告一段落。
和董卓应对的时候,皇帝哥哥紧张过度有些失神,是以自己挺身而出代答,因此引起了他的注意,进而导致日后哥哥废位被害,而自己则坐上了这虚有其名的帝位……
小皇帝早熟聪慧,自然明白自己的应答不过是个引子,以董卓的狼子野心,便是他比兄长蠢笨,董卓也还是会玩这一套废立的把戏,来篡权夺政……然而,想起可怜的兄长,小皇帝心中总是有着许多内疚之意。
感觉到眼眶中隐隐有些泪意,这小皇帝强行忍住了,脑中念头转了一转,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贾诩的用意。
“我皇兄……虽然退位被害,但朕那嫂嫂,终究是汉室的眷属,万不可受武夫之辱。尚书大人既然说与朕听,想必是有了应对的妙策?”
小皇帝强自做出镇定的模样,眼睛却巴巴地看向了贾诩。
小皇帝这样的应对,有些出乎贾诩的意料。
这样早熟聪慧的孩子,倘若是在其他的形势和局面之下,本也有可能成长为一代英主,只可惜……贾诩心中默默叹息一声,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略略欠身拱手,便把自己谋划停当的计划向这小皇帝说出,当然,只是需要小皇帝知道和配合的一部分。
……
从汉中一路北上的贾政,自然是不知道长安城中的种种风波,更不晓得那位便宜老父亲有些什么谋划。
论及勾心斗角,这位黑脸青年既没自信,也不想在这方面去和谁人一较短长。在这个乱世中能让他安心的,只有身边这群日益雄壮的大兵。穿越之初那次有些浪荡的冒险成功之后,贾政手下的兵力至今为止,可谓是一路滚雪球般地集聚涨大,以至于他都能精挑细选,且不说龙虎豹营,便是那三千常备军,也是雄壮非常。
贾政在上庸时制定的练兵之法一直都有沿用下来,兼且攻取汉中之后财物粮食更加丰富,这群大兵一个个都被操练喂养得龙精虎猛,士气昂扬。
而那个被晾了好些时日的异母兄弟贾穆,贾政在路上终于也有再度召见,并从其人嘴里了解到了长安和汉中间的一些虚实之分,此次北上入京,基本也便是沿着贾穆的来时路——骆谷道而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