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韩玗和韩孺整装打扮,从庄子出发,到长安城中去拜访李少君。
昨日两人商量了大半天,最终决定去走一趟的好。
对付李少君,急切之下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好在李少君亲自下了请帖,本身就是一种善意。
“明目张胆地邀请咱们,应该没什么恶意吧?”
叔侄二人最后达成了这样的共识。
李少君之所以名声这么大,跟他的行事准则也有关系。如果是个暴虐无常,草菅人命的家伙,恐怕长安人也容他不到现在。
两人一路走,一路商量,充分利用每一秒钟时间,给自己增加胜算。
忽然,韩玗一拍大腿:“怎么把这老几给忘了!”
韩孺也醒悟过来,道:“张不疑?”
“他说近日有困难去找他。”韩玗道:“原来还打算去找他来着,去了庄子上事太多,一下就给忘记了。”
韩孺道:“他老子张良当年就神神叨叨的,搞不好还真有些路数。”
韩玗回忆了一下张良的记载,分析道:“张良当年博浪沙出道,不过是个刺客。后来突然变得神机妙算,其中能不有蹊跷?”
韩孺道:“他的一身本事,只推脱是来自黄石公,谁也看不出他的师承。”
韩玗道:“平定天下以后,高祖刘邦在暗地里到处寻访,都快把张良待过的地方掘地三尺,也没找到那个黄石公。”
韩孺道:“你是说,张家的传承在张不疑身上?”
韩玗问道:“张家还有什么子弟?”
韩孺道:“张不疑是长子,还有个弟弟唤作张辟疆。当年拜于吕后家族,吕禄,吕产的门下。吕氏倒台以后害怕被清算,逃到上党去了。”
“又是上党?”韩玗暗道,那地方穷乡僻壤的,倒是跟不少名人都能沾上边。
韩孺继续道:“张不疑还有两个儿子,分别唤作张典和张高,现在朝中为郎官。”
汉代的郎官,乃是预备官员,一般选自官员勋贵的子弟。他们听从皇帝的派遣,护卫皇帝安全,完成各种各样的临时任务。
比如:出使西域。
郎官的头头,叫中郎将,顶头上司是光禄勋,又叫郎中令,位列九卿之一。
通俗来讲,就是皇帝的门卫。
韩玗道:“张典和张高能当郎官,说明陛下没把张不疑的罪过当回事。能当上郎官的,都是良家子。犯人的后人,可没资格当良家子。”
韩孺道:“你想跟张家联合?”
韩玗摇了摇头,道:“我看张家的人没什么政治抱负,官场之上就不指望他们了。不过有一件更大的事,确实需要跟他们合作。”
心中大致整理了一番,韩玗从张良开始到张鲁,大致梳理了一遍。如果说张家没有传承,鬼都不信。
两人一路来到了城门处,刚好遇到张不疑下班。
张不疑仿佛知道韩玗要来一样,早早地在城门内等着。
“见过张前辈。”韩玗施礼道。
张不疑是张良的儿子。
韩玗是韩王信的重孙子。
张良和韩王信是同辈,论起来韩玗叫张不疑爷爷都不为过。
张不疑笑着道:“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韩玗道:“前辈可认识李少君?”
张不疑笑容不改,说道:“随我来吧。”
三人一行,穿街走巷,来到了张不疑家中。
“还未吃早饭吧?”张不疑道。
韩玗道:“未曾。”
张不疑道:“吃吧,这么好的黍子,别浪费。”说着,给韩家叔侄二人一人端了一碗黍米粥,旁边一分猪油拌豆腐。
韩玗笑道:“前辈也爱吃这豆腐?”
张不疑道:“你这变化的法子着实厉害,既保留了豆子的气,又没有豆子的弊,实乃每日不可或缺的佳肴。”
吃豆子,自古就有。古人早早地就发现了豆子营养的丰富。
只是豆子吃多了胀气,还不停地放屁,所以才无法大规模地普及。
豆腐的普及,完美地弥补了豆子的缺点。
“你们跟李少君有过节?”张不疑问道。
韩玗道:“我们本不认识李少君,怎奈他老是找我们麻烦。不如亲自上门,一次性解决这个麻烦。”
张不疑道:“也是。你们跟王娡和彘皇子家走那么近,李少君依附在栗姬家,跟荣皇子走得很近,他不对付你对付谁。”
韩玗道:“前辈可有妙策?”
张不疑没有答话,而是反问道:“有没有妙策,你还不知道吗?”
韩玗道:“李少君装神弄鬼,我知道他是糊弄人。可是我也担心无法戳穿他,反倒是弄巧成拙。”
张不疑道:“糊弄人的手段,我倒是也知道一些,想要戳穿不难。不过那李少君也不全是装神弄鬼,而是有些真本事的。”
韩玗惊道:“真本事?”
张不疑点了点头:“真本事!”
韩玗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神经紧张了起来:“什么真本事?”
张不疑道:“说来话长。这样吧,我陪你们走一趟。我张不疑的面子,他李少君多少还是要给一些的。”
韩玗终于是把心放回了肚子,说道:“如此,劳烦前辈可。”
“哦,对了。”韩玗突然道:“令尊托我带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不疑道:“当讲便讲,不当讲便不讲,公子自行决断便好。”
看着张不疑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一切这么随缘,好像万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于是说道:~#?(+*,@<>&¥……
张不疑在一旁凝神静听,把韩孺一个人晾在一旁。
待韩玗说完,张不疑在心中默默念了几遍,然后面朝东方跪拜三叩,念道:“儿谨遵父命!”
拜罢,张不疑起身,神色肃然。整理衣衫之后,说道:“走吧!”
李少君的住处,不是什么秘密。张不疑知道,韩孺也知道,只是韩孺从来没去过而已。
两家住处相隔不远,不一会便走到。
只见李少君门口两名童子盘着发髻,活脱脱一副小道童的模样。
“张先生请,韩公子请,家师吩咐过,让我师兄弟二人再次等候。”
韩孺道:“未卜先知?”
韩玗道:“人家下的请柬,当然知道咱们要来。让童仆在门口等候,也算正常礼数吧。”
“也对!”韩孺道:“我还以为他真通神了呢。”
见李少君安排得周到,韩玗心中疑虑打消了大半,跟着走了进去。
刚进大门,便问道一缕霸道的檀香。
味道虽然很淡,但是骨子里浓郁的霸气,让其他味道全都黯然失色。
“好香!”韩玗赞道。
得益于前世的失明,韩玗最爱熏香,嗅觉也异常灵敏。
就李少君焚的这个香,如果放在现代,一根怕不得上万!就这,没有渠道根本买不着。
七拐八弯以后,来到了一处静室。
门口站着一人,一身白色宽袍大袖,长发披肩,面色红润,略带微笑,看年纪约莫三十来岁。
那人对着三人作揖,和声道:“李少君在此久候了。”
张不疑虚扶道:“少君多礼了。”
李少君起身,再一抱拳:“久仰久仰!李少君见过韩大侠,见过韩公子。二位快快里边请。”
“久仰?”韩玗一脸懵逼地跟着往里走:“情绪不太对啊!”
就连韩孺都一脸懵逼。让游侠们都闻之变色的神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韩玗心中打起十二分精神,跟在后面。
进门的一刹那,还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番屋内的状况。
“事出反常必有妖!”韩玗心中警觉:“可是为何又感受不到一丝丝的异常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韩玗打定主意,随着落座。
李少君道:“诸位喝茶,这是少君刚从蜀中运来的雀舌。”
童仆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陶碗,里面盛着绿色的茶汤,还冒着热气。
韩玗一闻,道:“好茶!”
“哦?”李少君道:“公子也懂茶?”
韩玗道:“此茶清香扑鼻,略带兰香,必是上好的古树方能得此茶。只是香气之中略带一些苦涩,想必是杀青不足之故吧!”
“杀青?”李少君疑惑道:“何为杀青?”
韩玗道:“杀青乃制茶之技,将刚采摘的鲜茶置于釜中,加热翻炒即可。”
“咦!”李少君惊叫一声,道:“你真的懂茶?!”
韩玗道:“杀青是个技术活儿,我也只是略懂一二。想要掌握杀青的火候,温度和时间缺一不可,必是懂茶的老师傅,多年才能习得得技艺。”
李少君站起身来,朝着韩玗深深作揖,道:“公子大才,请受少君一拜。”
韩玗不敢怠慢,也连忙起身,从案几旁边闪出,还了一礼。
汉代的座位,前面是案几,坐下是席。
遇人敬酒之时,要起身,站在案几旁边还礼,方位尊敬,称之为“避席”。
若是双方身份地位相差较大,一般也要“半避席”。
李少君回座之后,问道:“公子可懂炼丹之术?”
韩玗道:“略知一二。”
李少君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少君此处有一丹方,不知公子可否指点一二?”
韩玗道:“先生神通广大,怎会相得起我的手艺?”
李少君笑道:“骗人的玩意,不足挂齿。公子是明白人,还用整那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