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三声枪响,我的手指变得冰冷,松软,滑腻,甚至失去了直觉。
我微微睁开眼睛,刺眼的光芒就照射进来,我并没有被打回冥界的感觉,反而更像深夜里,一些人围在井口打着手电筒将粉身碎骨的我从枯井里拉上来时我看到的光芒。不不,怎么可能,那时我已经死了,那种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实际未死的想法又在我脑袋里爆炸。
生与死,梦境与真实,永无止境与可度量,有谁可以分得清?
我的手臂的下坠感越来越强,深渊般的吸引力让我栽了进去,却很快在额头上感到了着地的疼痛,枪落地的声音也传进我的耳朵,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不快不慢的清脆的鼓掌声,我的死亡一定是成为了他们的餐前笑料,一个绝望的灵魂选择了消失,她甚至都没有尝试逃避,这是多么笨和愚蠢啊?
只是想尽快结束一切罢了——结束永无止境的逃脱。
噹,噹,噹——
这定是谁又往我身上补了几枪,或许生前我折磨过的,与我有仇的人都排好队了吧,哦,我还招惹了一堆寻影者。
那几枪后,我并未感到疼动。
我完全睁开眼后,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天牛愤怒的双眼,胀满了血丝,眉毛拧成一团疙瘩,捡起我掉在地上的枪,他向天花板开了三枪,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马褂,内心的愤怒快要他在马褂上扯开一个洞。那老头则还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双手的手心合在一起,几个手指交叉着,侧着脑袋,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刚才必定是他鼓的掌。
这一切恐惧开始让我觉得飘飘然。
我则不知何时从沙发上滑落到了地上,在地上瘫坐着,双手抖动着,手放到我的脑袋上,试图感受一下它是否已经鲜血淋漓,残缺不全了。与此同时,天牛放下了高举着的枪,把枪又放回了桌子上,把失望的眼神从我身上移开了。
“只有火药,没有子弹。”老头说,”虽然大家看起来都不是很满意,但是你们通过了最后一项考验,你们都入选了。”说完,他便用手支撑着膝盖然后稳稳站起来。
在我还没被他的独特的滑稽的又另人厌恶的幽默中脱离出来时,他又说:“抱歉给你们一个迟来的自我介绍,我从今往后便是你们的长官,叫我天平就可以了,你们可以在阁楼找到我,其他事宜我会在你们醒来后告知你们,这几天要去多感受感受人生。”
我爬回沙发上,天牛如同静止了一般,把视线避开我,好像把自己关进了另一个世界。我还没问他“醒来”一词是什么意思时,便又拿起了桌子上的枪,他深吸一口气,又举起它。
噹!
一枪打中了天牛的头,可是这次怎么会有子弹?!
他的血飞溅到我的脸上,然后向沙发背上仰过去,子弹从他的眼睛穿过去,他的左半张脸裂开了,终于又看向我的方向,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我又抬起头看向那所谓的天平长官,他又把枪口对准了我,在强烈的灯光下我只能看见他慢慢举起枪的剪影,黑色的剪影,越来越向我靠近,我拔腿就跑,却被桌腿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我不敢扭过头,但还是扭过去了,因为我听见他停下了脚步,期盼他可以放我一条生路,这种想法让我浑身发痒,我的腿开始抽搐。
然后我隐约地又听到了一生刺耳的枪响,之后双眼开始出现黑色的斑块,斑块越来越大好像裹尸布一样完全覆盖了我的视线,同时我还感到了血液的流动,伴随着疼痛感的加剧,所有血液好似喷泉一样全部涌入我的大脑。我还听到了清脆的声音像是骨头的重新组合。
在最后一声巨大的清脆声之后,我的记忆开始疯狂地从眼前掠过,像是加快速度的西洋镜,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干过的每一件蠢事,每一次离家而去的关门声,他人的鬼哭狼嚎,我妹妹给我的无数个拥抱,脸上无数的吻开始清晰地展现。
最后我看见他们为我准备的葬礼,把我丢进灵柩,匆忙地盖上贫瘠的土,他们甚至没有发现墓碑倾斜了,短暂的哀乐后,我的妹妹被一些来自不知名的自称孤儿院的人带走,她依然是那么坚强懂事,没有哭闹,我没有资格表扬她,完全没有。
然后记忆的帷幕又逐渐拉上,夜幕降临一般,我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方,只感到一阵强风刮过,腿脚开始站不稳。
四周一团黑暗,然后有一股巨大的浮力从我身下冲上来,我被彻底惊醒。
四肢绷直,瞪大了眼睛,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大厅里那个沙发上,只不过大厅里来了很多人,他们手拎行李在前台登记入住,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吗?
天哪他们是活生生的人,面色红润,我身上的,脸上的血也全部消失了。
看向门口,金色的阳光洒落进来,玻璃窗上反射出日落的景象,我走到门外,让那些金色洒落到我的身上,是美好的日出,一切的开始。
我张开双臂,感受阳光在我的脸上跳跃,洗去一切凋零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