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和蒋华四下找寻,在小沙丘下发现了一具身穿湛蓝长衫的尸体。
尸体面朝下趴在沙地上,前方不远处有数道车轮轧过的痕迹。
蒋华大惊,道:“这衣着……是长白林海的童家!”
阿星听罢倒吸一口凉气,翻过尸体,见尸体左胸,有一个扁十字的血洞。
“是被师傅的阮星刺死的。”
蒋华见阿星面色凝重,不敢多问,跟着她顺着车轮痕迹追了出去。
途中陆陆续续看见七八具童家人的尸体。
约莫追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在一个陡峭的沙坡下找到了倾斜的驼车……
午后的太阳直射在沙地上,驼车被周围的热浪扭曲的如梦如幻。
阿星踉跄着跳上后坊。
地板上躺着数十个无比熟悉的人……
她膝盖一软跌在了地板上,连跪带爬向前挪去。
“赛罕阿爸…巴音大叔…吉雅阿妈!”
阿星拼命摇晃着吉雅的身体,可她再也不能回答。
“师傅…阿蛮婶婶。”
阿星查看着地板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并未发现熊三轻与阿蛮。
“…师傅!阿蛮婶婶!”
阿星惊惶失措的冲着四周大喊,周围的安静让她觉得呼吸变得困难。
甩开蒋华伸过来搀扶的手,便急急奔出后坊。
绕到了驼车前头。
阿蛮和朵儿静静地躺在车板上……
早已没了生气。
旗杆折断,旗子扯成了碎布几条,无力地飘着,半串红灯掉在地上已被踩得稀烂……
“阿蛮婶婶…朵儿……”
阿星一屁股跌坐在灼热的沙地上。
怔怔的望着车板上二人的尸体。
一股腥甜涌上喉间。
阿星闭起双眼强压了下去。
再睁开眼,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车头附近几点闪光。
阿星望去,一截白色的物什映入眼底。
上面布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补丁,那补丁是自己亲手缝的……前方一把剑,在烈日的映照下一闪一闪……
阿星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再也撑不过去,两眼一黑昏倒在沙地上。
蒋华忙奔过去扶住她的身体,拇指按在背部的魂门穴上。
催动灵魄,灵气骤生,缓缓进入魂门,四散周身。
阿星隐隐觉得一股暖流冲散胸中郁结。
“嘤”的一声,悠悠醒转。
坐直身子后便定定的一动不动了。
只是低头望向地上,似是看着什么,却又似什么都没看。
妖兽杀人,邪魅作祟乃至仙门内斗,类似的惨剧蒋华也看过不少。
遇上这样的案子,他虽心里难过,却也总能说几句体面话,安抚一下幸存者。
可此时看着阿星这副样子,却是半句也憋不出来。
只得陪阿星呆呆坐着……
过了大半晌,阿星终于挪动了一下。
缓缓站起身,脚底虚浮,一个踉跄差点又跌坐回去。
稳了稳脚步,便朝着车头走去,弯腰拾起阮星,看着师傅的残臂……
残臂上几条鞭痕触目惊心,绽开的旧衣袖和着血肉,断面处大片的血迹已凝固在了沙土里,残臂是被人从肩关节处硬扯下来的……
阿星红了眼圈,颤抖着抱起了师傅的残臂,走到车板前,放在了阿蛮的身边,抚了抚朵儿的脸颊。
回头冲着蒋华,两手平措至胸前,屈膝低头深深鞠了一躬。
蒋华不知她为何行此大礼,惶惶不安的回了一揖。
阿星眉头紧皱,艰难地开了口,声音嘶哑的道:“劳烦……劳烦你带我回一趟寨子。”
蒋华一愣,略一思忖,知她所说的应是晌午卖酒的寨子,立即点头答应。
他在阿蛮手中取回了自己的剑,双手合十对着阿蛮和朵儿的尸身道了句“魂安”。
待阿星入酒肆柜上拾了几两银子,二人便御剑而去。
转回时已过酉时。
二人从寨子中带回一只驼队和几个身强力壮的脚夫,蒋华指挥脚夫,把阿蛮,朵儿的尸身以及熊三轻的残臂搬上了骆驼,然后入了后坊。
阿星则进了酒肆,爬上阁楼。
在熊三轻床铺枕头旁摸出一只小包袱,打开来看了看。
只剩一叠皱巴巴的符纸和一个小小的布包。
阿星打开布包,里面包着的是一块碧绿的翠玉玉玦。
她七岁时与熊三轻,被师尊熊一慧赶下鹤鸣山。
一路风餐露宿,仅有的银两没几日便用尽了,随身携带的法器符咒都被熊三轻典当干净,唯独这块玉珏留到了今日。
玉珏的一端用丝线结了个圆圈,另一端垂着一条长长的黛色流苏,右上方雕着一轮圆圆的明月,月下云卷云舒。
阿星翻过玉珏,玉珏背面有三个阴刻草字:“洛星月”。
这是她娘唯一留给她的遗物。
阿星轻抚着刻有自己名字的这块玉珏。
将丝线绕了一圈套在了阮星的剑柄上。
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卷进包袱,便下了阁楼,转出酒肆。
蒋华和几名脚力已等在酒肆外,后坊数十人的尸身都用麻绳稳稳的缚在了驼背上,待阿星上了骆驼,驼队便朝寨子行去……
漠上不知何时风沙又起……
歪斜的驼车前挂着半串红灯,轻轻地摇摆。
驼铃再没响起,只有无情的风沙低低地呜咽着,听起来像极了送葬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