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一个平常、黯淡、重复的一天。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事的话，那就是杰克的母亲生病了。
她的身体情况在毒品和戒毒片的副作用下急转直下，苍白而缺乏血色的臉开始染上了病态的红晕，全身痛苦比以往频率颤抖的更加剧烈。
而当佩妮在看到她的儿子的时候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叫喊声，刺耳令他起了阵头皮发麻。
杰克脚步渐缓，他的动作放缓，为了防止刺激到佩妮以致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做出了十足的无害姿态，可她依旧没有放松任何警惕，紧绷的缩在沙发角落，混浊琥珀色瞳孔惊恐的盯着“陌生来者”。
他开始想念过去了。
杰克愣了一下，从而隐约得出了些许结论，有的开始浮出水面，有的却被死死压在一块冰山底下，他还在思考着什么，试图抓住那根一闪而逝的线，但答案还未出现时佩妮的声音就窜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是谁！！？”
他真真切切的愣了。
杰克先是定定的看着佩妮好几秒，彷佛这短短的几秒中被无限的延伸，无声的静谧充溢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如同一杯将要溢出的水杯。
从这一刻起，那个懦弱的，看上去二十几岁左右的青年，与母亲的视线对上之时突唐地涌上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笑意。
彷佛成了梦里的那个人。
随即他便彷佛被缝线针戳了一个洞漏气似的，飞速地退回到了那个空乏的躯壳里。
她还是那个她。
我还是那个我。
杰克直起的背脊再度悄然弯驼，那一瞬间的自信仿若昙花一现，如同虚幻的倒影般退回到了现实中，美好的幻象消去，虚幻而不可捉摸。
假的，都是假的。
杰克想。
他深深的垂下脑袋，再也不与母亲的视线对上，亦或者是盯着佩妮垂下的床单，反射性的弯起了安抚性的微笑，仍旧站在原地不再试图往前。
适得其反，他深知其道理。
“我是杰克，母亲。”他轻轻的说，给了一种不安定的无法信任感，那一刻起，杰克的微笑同时又多了许多苦涩无奈。
无奈源于自己的不自信，苦涩源于母亲对于自己的不信任。
佩妮愣愣的盯着他，忽然扒着自己的脑袋尖叫，染上斑白的长发稀疏纠结，被自己干枯的手拉扯掉几缕原本就不多的头发，露出腐烂的头皮，佩妮的表情因为极致的疼痛扭曲在了一块。
头发轻飘飘地落下，在空中细细长长的，又像是引发某种极端的导火线。
“啊啊啊啊啊——头！我的头好痛！痛————”
她尖叫，不停地尖叫！
佩妮彷佛又重回了那个歇斯底里，却又充满了活力的女性，她的双手开始充满了力量，变得有力，她的双眸开始清明，不再充满混沌的混浊。
只除了干枯瘦削的身材之外，她彷佛重回了最年轻富有魅力的时期。
又如同被压迫至疯狂的牺牲者。
杰克抖抖索索地试图从一旁的矮脚桌上找出任何一粒有用的药片，一边靠近试图安抚发狂的母亲。
有用吗？
他即将碰上她，但促及不防中，一双有力的手篡上了杰克的肩膀猛地摇晃，眩晕顿时充斥在杰克那不明的思考当中，搅和着思绪。
低低的曲调悠扬而厚重，黏稠而生涩，透着某种特殊的语调音符，环绕相撞於窃窃私语当中。
他闭上的双眼睁开，看见的卻是曾经混浊的瞳孔，在此时却如明镜般映出杰克错愕的表情。
那是个什么样的眼神？
凄厉怨恨，绝望和愤怒充盈在瞳孔里，黑色的圆在此时呈着尖锐的愤怒，试图杀死每个敢于靠近的人。
看到了什么？
绝望。
他想到了很多......很多...一切都是从那双憎恨的眸子里衍生出来的，以此为支点，延生出各种细线，分别朝向着各种不同的事物。
以前总是会悄悄绕过杰克的线，在此時此刻終於凝聚成深淵连上了他。
他听见了故事的柔声呢喃，源自于一位女性，又彷佛看见了自己出生的那一刻，恩爱的夫妻静静的，翘着嘴角守望在摇篮边。
再来浮现于他眼前的便是至亲的憎恶，从不曾针对于他的恶意，现在明目张胆地向着他窥伺着。
当他的母亲不再试图尖叫，而是吐出不着边际的语言，眼神尖锐凄凉的望着她的儿子时......
杰克开始感受到一种无力感。
“为什么？？！布鲁克你这个败类怎么还没去死！！？？”
“......”
“啊啊啊啊———他们！他们在哪？布鲁克我要杀了你一千遍！不！一万遍！他们在哪里？不！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你是布鲁克吗？为什么要离开我布鲁克？！我想和你死在一起！”
她的眼神开始迷茫。
“一起.........？”
渐渐的，佩妮又把视线望向了跌坐在地上的杰克，充满的疑惑和小心翼翼的渴望。
“你是谁......布鲁克吗？那个布鲁克......？”
杰克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佩妮这个问题，他的思维滞涩而难以运转，像是个生锈的齿与轮之间，缺乏润滑无法运作。
于是佩妮再度地沉下了脸来，她的琥珀瞳仿佛激起了阵阵的龙卷风，阴沉且暴戾，但是声线却是轻柔而甜美的，充满着安抚和镇定，如此的互相矛盾和不协调。
“告诉我......布鲁克...这是你吗？”
杰克倒退几步，而佩妮彷佛从未生病，矫健灵敏地下了床铺，直向着杰克迎面走来。
“不！我，我不是，母亲，我是杰克，你的儿子，你看上去很需要休息，我们可以晚点说这件事吗？”
“杰克......？”佩妮疑惑的呢喃道，她看上去有些疑惑：“可你和他长得那么相似，看看那双眼睛.....布鲁克也有......他当初就是用这个哀求的眼神引诱我去吸毒的，而我根本拒绝不了，看看你......杰克...”
女人抚着杰克的脸，神情彷佛看到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那是如此的温柔和蔼。
她暴戾的眼神开始散开，毫无焦距，彷佛正在透过杰克看着某个男人，专注的，执着的，明知结果却依旧热烈地投入一场无望的爱情之中，最后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杰克的背脊开始发凉，仿佛有人从他的后领倒入了一桶冰块，几乎要让他抑制不住身体颤抖。
“每当看到你用这种无助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个男人，每当看见你这个杂种的时候......”
杰克的血液彷佛开始逆流，耳边开始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瞳孔扩散。
咚咚...咚咚。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要死了吗？
要死在这里了吗？
杰克反覆的问着自己，紧接着，他的下颚被紧捏住，被动的与佩妮四目相对。
看到了什么？
他看见了乱如麻的线条，互相交缠着。
疯狂。
‘9/29’
‘当我反覆的质问自己的时候，呵......穿越只是个源于幻想中的无尽长廊，当你走的够远的时候，便迷失了自己。’
‘而当我迷路的时候，我会对着无止尽的黑暗笑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