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骑着马,也不着急驱策,信马由缰地慢慢晃荡着,他己经出了长安城,身边一个人也没带。昨晚在刘太傅家吃完长寿面回宫后,杨富源来了,拿了一块赤金令牌,替李乾安带话给他说,若路遇麻烦,凭此令可以调动地方官员和小部分兵力,保障他的安全,末了,嘱咐道不可滥用。李乾安究竟是没来参加,那他非让自己过完生辰再走的意义在哪,可能只是龙椅坐久了,习惯了别人按照他的意愿行事,容不得忤逆而已。
他拿着此令出了长安城,就将令牌扔给了守城的小将,让他们统领代为交还给皇帝。
马不急不忙的溜达着,路边遇上可口的草叶就停下来嚼两口。李言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很自由,不只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灵上的。没有目的地,走到哪儿算哪儿。他不在繁华的地方多作停留,因为那些地方总是让他想起长安,他不喜欢长安。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他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城——相城。
江北中原腹地,有一个叫陌岭的小村庄,此处隶属相城,相城在陈郡辖内,但实则并无人问辖,村子背靠一座小山,交通闭塞,人们对外界的消息了解的不多。当年南北交战,此地也托了这地形闭塞的福而免于战火。那北朝县令趁着战乱,领着妻女匿了。南北一统后,官僚机构重组,中央事物冗杂,这小小的一方土地没人顾及,相城一时无人主政,匪祸横行。直至一年后,朝中各项大事都已落定,而当时仓促之中地方官的选任甚多疏漏,至此开始大力整肃吏治,相城便是此时迎来了南北一统后的第一位县令——钱羑里,相城情况特殊,未设县尉和县丞,乾羑里一人掌管相城全部事务,此人就任后便着手剿匪平祸,功绩斐然,相城就此太平了下来,人们得以安事农桑。
正午已过,正是一日之中阳光最好的时候。一间背靠矮山的小木屋里走出一个一身素衣的妇人,虽然未施粉黛,却依旧能让人看出那如画的眉眼,普通农妇的衣装,穿在这个女人身上有种难以言明的气质,一举一动中都透漏着她不俗的教养,叫人不禁有些疑惑,这样的人实在不像是生活在这种小山村里的。
素衣女人走到院子里晾晒干菜的架子旁,拢袖伸手拨了拨架子上簸箕里的干菜,然后向屋里叫道:“曦儿,徐小姐的衣服已经绣好了,你今天抽空送到她府上去吧。”不出意料的,那声音微微低沉,显得十分温柔。
“啊?”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带着小孩对母亲撒娇的腔调。接着一个活泼的身影从屋里闪出,模样又清秀又水灵,若细说来,眉目之间与她的母亲有几分相似,但那种相似之处又有些飘渺,只在面目转瞬即逝的细微表情中。
“娘,能不能明日再送啊?”陶曦鼓起腮帮子,希望母亲能看在她这么可爱的份上准许她接下来的请求。
“不行,娘答应了人家,今天要将衣服送去的,怎么好言而无信。”陶母非常冷漠以及无情的无视了女儿的撒娇。
“你替娘跑一趟吧,咱们村里的刘大娘家的儿子要娶亲了,娘今日要去帮忙准备嫁衣,抽不开身。”末了又阴阳怪气的补了一句“要不也不敢劳烦您这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儿啊。”
陶曦显然十分会抓重点:“刘大哥要成亲了,新娘子是谁啊?好不好看?等成亲那日我能去看吗?”
“好像是隔壁村子的一个姑娘,娘也没见过,你瞧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成亲了呢。”女人对自己这个女儿显然是略感无奈,经书礼仪也教她学了不少,到底还是这副活泼性子,沉稳不下来。
“我才不要这么早成亲呢,成了亲就得天天待在家里,什么相夫教子啊,侍奉公婆啊,规矩忒多,那样太没意思了!”
“你啊,不知羞,哪有女孩子天天把这事挂在嘴上的。”女人用食指戳了戳女孩子的光洁白皙的额头。
陶曦揉着自己的脑门,委屈道:“明明是您先提起来的。”
“好了,别多说这些琐碎的闲话了,娘得走了,不然刘大娘该来催了,你也赶紧去,送衣服时礼数周到些。”
“您尽管放心吧!”陶曦进屋把衣服叠好装进包袱里,走出大门又回头道:“我走啦!”
“早去早回,路上莫要贪玩。”女人冲她的背影喊道。
陶曦灵巧的转个身,“我知道啦!”又蹦着转了回去。
陶曦进了城后便好好揣着包袱慢慢走着,那副默默的样子瞧起来文静极了,全然不复进城之前蹦蹦跳跳的样子。进城之后,迎面一少年骑在马背上,看样子是去城外的方向。那少年身姿挺拔,两人错行而过时陶曦抬头看了一眼,心道:这人长的可真好看!没忍住又回头瞧了一眼那少年的背影。她看那少年时,不是花季少女看男孩的那种神态,而是……像瞧见路边好看的花一样。
陶曦来到徐府,走上前去同守门的小厮说明来因,那小厮便领着她进去了,穿过一处假山,从拱门处进入后院。
“小姐就在里面,请。”
陶曦进去后,微微低着头道:“小姐的衣服已经绣好了,家母托我送来,小姐瞧瞧,可还满意吗?”
那女子身边的小婢女借过包袱,打开,将那衣服展开给那女子看,女子抚了抚衣上刺绣,眼里带了点笑意,“还不错。”
“什么还不错?”一男子走了进来,满面春光,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待那男子进门后便守在门口。
那男子径直走到徐小姐的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看着镜中的徐小姐,笑道“什么好东西,叫我也看看呗!”
徐小姐笑盈盈的看着铜镜中身后的男子,“前几日拿去绣的衣服,我瞧着绣的挺好,你见多识广,替我瞧瞧是好也不好?”
那男子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只要是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徐小姐含羞道:“你惯会哄我。”
这徐小姐尚未出阁,与那男子看起来却十分亲密,莫不是两情相悦,却迫于双亲不同意这门婚事,故只能私下幽会。陶曦这么一寻思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不好打扰人家小情人约会,便向徐小姐告辞。那男子好像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活物,撇过来轻飘飘的一眼,陶曦抬头正好与他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那男子看她的眼神让陶曦非常的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是哪里有问题,陶曦只当是自己打扰了他们,于是赶紧离开了这个气氛暧昧的房间。
刚走出徐府,那男子也跟着前后脚出来了,快步走到陶曦前面伸手拦住她:“未请教姑娘芳名?”
陶曦心道不妙面上却不动声色:“村野粗名,不足以入公子耳。”说完转身就走。
男人伸手拉住陶曦垂在一侧的手,陶曦只觉得手被什么凉乎乎的东西贴上,下意识甩手,不料用力过猛擦过了那人的脖子。
男子捂着脖子,话语轻浮:“姑娘这是做什么?”
这分明是个登徒子,陶曦不愿与他纠缠,匆匆说了句抱歉转身跑了几步与那人拉开距离。
那男子也没拦她,只是不远不近的在身后缀着,跟着她出了城,叫陶曦十分心烦,“公子不要再跟着我了。”
那人道:“奇了,这路又不是姑娘你家的,不能说我走在姑娘身后就是在跟着你吧!”
“我虽终日在城中,却从未见过姑娘,敢问姑娘家住何处啊?”
陶曦岔开话题:“公子赶紧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眼看快要关城门了,到时候公子回不了
家可就得在野外过上一夜了。”
“无碍,若是真的关城门了,不知可否在姑娘家借住一宿?”
“不行,公子还是赶紧回去吧。”
那男子不回话,只是眼含笑意盯着陶曦。
陶曦没法,只好转身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想,怎么办,眼看太阳已经落山,总不能真让他跟着自己跟到家门口吧!这人也真是有毛病,不好好同那徐小姐私会,跟着自己做什么,陶曦就是傻,刚才那些话也能让她明白过来这人到底怀着什么心思,更何况她又不傻,进了趟城,怎么就招来这么一朵烂桃花啊,啊不,是一坨烂泥巴!难道自己真是低估了自己的美貌,啧!真是闹心死了。
女孩这么想着,放慢了脚步,既而调整了方向,像村子后面的山上走去,那里有村子里的人布的捕兽的陷阱,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陷阱的位置,以免有人中招,但是,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果不其然,走着走着,后面突然一声惨叫叫,陶曦回头,只见那肾虚公子被一张大网给吊了起来,那网被枯叶掩着,触动机关时枯叶全都被兜头盖在那肾虚公子的身上,弄的他狼狈不堪。
陶曦心中暗喜,脸上着急:“哎呀!这可怎么办,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人来救你。”
那男子虽想维持自己刚才塑造的“良好形象”,可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网子是麻绳编就,脚一踩一软,根本无处使力,空间又是为四条腿的野兽设计的,人在里面根本站不开,因此不得不弓着双腿来维持平衡。
陶曦怕他嚎的太大声,吵醒山下的猎户,有意叫他在这吊上一夜,尝点苦头,故嘱咐道:“别叫那么大声,这山中有野兽出没,把它们引来了就不好了。”
那公子听罢立马噤声,只是哼哼唧唧的小声道:“姑娘可要快些回来~”也不怪他哼唧,这扎马步一样的姿势,确实挺累人的,陶曦小时候贪玩,就中过这种陷阱,不过她那时候小,网里的空间对她来说还挺大的,于是她把那网当吊床一样在里面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被上山的猎户发现。
那猎户还拿此事当笑话来说:“小兽没捕到,捉住个小毛孩子,搁网里睡得还挺香。”
只是这件事吓坏了母亲,她找了一夜,陶曦从来没见过母亲那么狼狈的样子,她回来后,母亲把她关在门外,不肯见她,邻居都来劝说,说小孩子不懂事嘛,母亲最后开了门,陶曦一下子就扑到了母亲怀里,委屈的抽抽噎噎的,快要喘不上气来,母亲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我也知道你不懂事,可是我啊,总盼望着你能早点懂事,没有你,母亲该怎么活下去啊!”。从那以后,陶曦每天都一定会在太阳落山前回家。
此时天已渐渐黑了,山中树木葱郁,更加昏暗不明,女孩加紧脚步走着,很快就看不见那男子了,眼看天越来越黑,陶曦着急起来,拎着裙子往家的方向跑去,突然脚下一空,紧接着一声闷响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