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他!在陌岭遇到的那个戴面具的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街道两边房门紧闭一片漆黑,道路两旁有一些固定的摊位留在原地。
李言跟着那个人的影子转过几个街角,那人似乎是想用这个办法甩掉他,李言意识到自己再这样跟下去会很容易跟丢,忽然一步而起借着空荡荡的摊子跃上房顶,那黑衣人警觉非常,倏忽间回了一下头,也想跟着跃上房顶,防止李言堵在他的前面,在他正往与李言所在的房顶并列街道两侧的的檐上攀去时,李言纵身一跃,抓住他的腿将他生生拖回了地面。
那黑衣人立时反抗,回身一掌朝李言劈去,李言侧身躲过同时伸手向那人脸上的面具,他似乎很忌讳脸上的面具,迅速用还带着鞘的剑挡去,接着马上后退几步与李言拉开距离。
手腕被那极有力量的一挡震的止不住地发抖,李言握紧拳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玉佩还给我?”
那黑衣人转身欲走,李言使轻功上前拦住他,与他缠斗起来,李言的剑摆在房间没有带出来,那人手中的剑也始终没有出鞘。
李言打着打着红了眼,心中渐渐有了个不愿承认的猜想:“为何不拔剑,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李言始终想摘下他的面具,可他只是不停闪躲,也不真正出手伤人。李言在他又一次拿收起的剑挡开时,手突然转了个角度拔出了他手中的剑朝他刺去,那人灵敏地转身避在李言身侧,伸手抓住李言握剑的那只手,想从他手中夺回自己的剑,李言紧抓着没松手,那人小臂外转,强势而又带着恐吓意味的将剑抵在李言颈间,想借此逼李言停手,这个动作把两人的距离拉近。
李言忽然笑了一下,从两人身下伸出一只手抓向他的面具,那人压了压李言脖子上的剑想制止李言的动作,可李言全然没在意似的,还是不断顺着手的方向往前靠近,任那把剑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寸寸接近直至剑刃没入颈侧皮肤,像个不顾一切的疯子。
声嘶力竭的喊叫从身后传来:“李言不要!”
那人终于也慌了神,忙松开握着剑的手,在李言够到他面具的前一刻握着空空的剑鞘转身离开。
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了地,李言回头看见陶曦站在那儿,手里握着那枚玉佩。
刚才的那一幕是陶曦多年以后想起依旧会感到心惊肉跳的场景,此刻她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她看见李言脸上还是那么一副毫不在意和偶尔会出现的凄凉的表情,不过在现在这个场景下,这种表情不再是淡然,也不是陶曦以为的沉稳,而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疯狂。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可陶曦却觉得李言离自己很远,远的简直像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李言转过身,仍是用那副淡淡的口吻问道:“害怕我吗?”颈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在暗蓝色的衣领上氤氲出一片漆黑的颜色,“怕的话……就离我远点。”
从来没有一刻陶曦的心里会同时存在着愤怒和心疼这两种情绪,两相碰撞,激荡出一腔发不出的莫名委屈。陶曦擦了一把脸上的温热,跑过去猛推了一把:“你疯了!你不要命了吗?”
李言卸了力任陶曦推了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半步。
陶曦走过去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仰头看着他泛起血丝的眼睛,泪水不自觉顺着眼角流下:“你刚才在干什么呢?”
李言低下头看着陶曦,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受伤她为什么要哭成这个样子。
“你救了那么多回我的命,怎么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呢?我们不是朋友吗,不是说好要一起结伴而行的吗?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李言抓住陶曦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扯下:“我这不是没事吗。”
陶曦的胸膛起伏的很厉害,她闭上眼睛点点头:“好!想死是吧?”然后睁开眼朝后退了几步。
“你去哪儿?”
“去死,你不是想死吗,我去给您探探这黄泉路。”紧接着陶曦转身欲走。
李言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
陶曦甩了一把没甩开:“反正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好几回了。以后也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意外,还不如死在你前面,省得你死了我还要为你难过。”
李言:“我死了你会难过吗……为什么难过?”
陶曦顶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看着他:“因为你是救过我命的人,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因为你对我来说不是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人啊!”
李言看着流着泪说这些话的陶曦,突然就看破了——是自己拘于一角把那些本应放下的东西看的太重了,即便不被在意,即便被抛弃,甚至是作为工具活着又如何,这条命反正就是一个错误,在这个世上有一个人在乎自己生死的人,就够了。
“我们回去吧,你帮我包扎一下伤口吧,我自己处理不太方便。”
陶曦低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尚还带着哭腔:“嗯。”
李言把地上的剑捡起,陶曦吸了吸鼻子,然后仔细地把玉佩挂在李言的腰带上,“这次可要小心点别再弄丢了。”
李言望着腰间的那枚玉佩,自嘲地笑了一声:“放心吧,丢了也会有人送回来的。”
陶曦有些不解,不过她不打算问下去,有一天他想说了自然就会说出来的。
和出去的时候一样,两人还是采用不走正门的方式进了杨府。
上回给李言敷手上伤口的创药还剩下一些,脖子上的血迹已经干了,陶曦怕蹭到伤口又会裂开,废了好大一番劲才清理干净,伤口不算浅,但也不至于到严重的地步,陶曦小心地在伤口上敷上药,用干净的布条把李言的脖子裹的如同胖乎乎的藕节。
做完这一切后陶曦在李言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你之前问我连父母都不在意也不喜欢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而你也没有听我的回答就冲出去了”,陶曦感觉头很沉,于是把胳膊支在桌子上撑着头继续说道,“我现在依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人的人生意义,所以只能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陶曦说着说着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晕乎乎的,只好趴到桌子上闭着眼,“每个人来到世上都不容易,健健康康的长大更不容易,我的父母是很疼爱我,可我从来没体验过父爱,母亲也追随着父亲的脚步去了,自那以后我也是没有父母疼爱的人了,我一样能活的好好的。杨宸是很可怜,可至少他还有父亲的疼爱,她的母亲也还在世——你知道庄公和武姜的故事吧,他还有那么长的人生,杨夫人总有一天能看开的,而你说的那个父母都厌恶的孩子,不如也把自己看做原本就是孤身一人好了,不对父母怀揣着和别人同样的期望时,自己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一个人其实也能活的很好……”
李言看着陶曦眼睛都睁不开了,闭着眼睛还在说,不过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时,忽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