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我与安沐一起前往酒吧,由于中途绕行去附近加油站,赶到酒吧的时候,距和慕青约好的时间只差二十分钟了,我在这紧促的时间里做完手头上零碎的工作,而安沐也打开笔记本,认真的替我挑选着快闪活动的歌曲。
当慕青一身红色打扮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抬手看了看表,十二点五十九分,她一如既往的守时,并且偏爱在正式场合穿红色。
阳光下的安沐依旧流利的敲打着键盘,双目盯着屏幕说道:“并不是哪个角落都像我这儿避风,你们还是到酒吧里谈吧!”
慕青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阳光,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没有开口,先于我一步走进了酒吧内……
待慕青离开后,安沐抬起头看着我说道:“你怎么不进去啊?”
“谢谢你的信任……”
“信任是相互的。”说完,安沐便点开一首音乐,戴上了耳麦。
……
我小跑着走到店内,慕青并没有落座,而是在一个桌位旁站着,然后环视着酒吧。
我迅速走到了她的面前,从她手中接过了手提包,又替她拉开座椅,让她坐下来,然后询问她是否喝些什么。
这几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慕青苦苦笑了笑,道:“你从前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
“哈哈,是嘛,所以我被甩了……”
慕青看了看我,眼神中流露出的神色却是复杂的,但一定有厌恶,厌恶我在与她分手后才发生的改变……而我忽然在她的眼神中,想起了曾经的那个自己,那时候,我的确一身坏习惯……
慕青紧咬着嘴唇,内心显然在剧烈的争扎着,终于对我说道:“帮我叫一杯不含酒精的鸡尾酒,这半个小时期间,我们只聊正题,至于其他事情,随后再说!”
“除了工作之外,你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吗?”
慕青仰头靠在沙发上,过了很久,她的手重重从自己的脸上抹过,然后对我说道:“说了先谈工作!”
“那我们开始吧!”
“你打算要管弦乐团哪些乐器呢?”
“很惭愧,我并不太了解该需要什么。”
慕青点了点头,有些疲倦的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很专业的解释道:“管弦乐团有四大类:弦乐组、木管组、铜管组,打击组。弦乐器是管弦乐团的灵魂,时常担任最重要的旋律部分,在乐曲演奏过程中很少停顿或休息,而听众也不会感到厌倦。就旋律乐器而言,其次就是木管乐器,它们有非常明显的音色。不过,久听则易使人厌倦,因此木管乐器在演奏中不可能使用太多,只能在配合小提琴或其它弦乐时,捎带着配合应用。铜管乐器方面,法国号的用途最多,它的音色与木管乐器相近似又谐和,常和双簧管乐器合并使用,小号与伸缩号是管弦乐器中的亮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特别是在加强音响时使用最为出色,也可吹出优美动人、悲伤、庄严的情调。打击乐器可有助于加强乐队的声势与节奏,如三角铃、钢片琴、钹等乐器,又能发生多种功能与特殊的效果。不过,这些特殊效果的打击乐器,使用越少越觉可贵。这里所提及的到的乐器出现在你的活动中,应该就差不多了。”
“那以上的这些演奏家,你都能帮忙请上吗?”
慕青重新坐直了身体,道:“最近团里面正在排练四月份的音乐会,我们可能没时间去参加你的排练,但就整个乐团配合度来讲,即便我们不彩排,应该也能配合你们演出,如果不放心,就将彩排视频录下来,我们对着视频练习就行了,毕竟我们有指挥,也只是配乐,给我们谱子就差不多了。”
“那好,过程中产生的费用你到结束的时候告诉我就行了。”
“这就不必了,我自己去找领导商议这项公益活动,毕竟也是普及交响乐团的认知度,顺带着尽量争取在演出之前和你们联排一次。”
我伸出手致谢道:“感谢你的大力配合,如果没有你,我估计能够让一些乐手单独出动,得跑断腿,毕竟人家不屑。”
慕青眼神充满失落的看着我,半晌笑了笑说道:“那可能是你价格没开到位。”
“你现在对金钱和艺术二者关系,倒是有了新的认识。”
“我现在觉得不谈钱真的是可笑,可怜我一直觉得钱这种东西无所谓……”
在慕青说话时,我很刻意的观察了她的表情,实际上她没有一丝表情,但这已经是一种情绪的表露了,她心里不舒服,但又不愿意与我发作,所以克制之下,便有了这种面无表情,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的不安,和对自己的讥讽,我当然知道,此时她的心里在想着些什么,又有着怎样的遗憾……如果不是她当初的执意离开,也就不会有现在那么多的是是非非。
我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可也不愿将话题弄得太压抑,便转而问道:“新一年的旅游旺季就快到了,开始着手准备规划路线了吗?”
慕青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待服务员将鸡尾酒送来时,她发泄似的将那冰凉的酒液一口气喝完,然后言语低沉的对我说道:“我打算关掉了,因为那儿已经没有我的梦想了,也没有任何留恋的东西了……”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这也是我经常问自己的一个问题,下一步我该怎么走呢?好似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这生活让人没有半点生机。”
慕青的这番没有任何余地的表态,当即刺激了我,尽管克制着自己,但声调还是不自觉的提高了一分:“你这样轻贱的拿生命当儿戏,算怎么回事,叔叔阿姨那么辛苦的把你养到大,不是让你这么糟践的。”
慕青在我的喋喋不休中沉默,一直等我停下来,又过了许久,才语气很是低沉的向我问道:“那我还能决定什么?从小到大,我的专业做不了主,我的爱情做不了主,我的出路,我一切的一切我都做不了主,现在我连生死都要问别人,我就想问问,我慕青这条命到底是谁的?为什么我就不能自私一回,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他妈一直隐忍的日子简直让人受够了!”
越讲越激动的慕青愤怒的将杯子摔个粉碎,将店里工作的员工吓了一跳。
强势过后的慕青再次陷入到沉默中,她撇过头,不与我对视着,而我也很惧怕她发怒的样子,在我印象中她从未这样发过火,甚至连分手前吵架也没有来的那么撕心裂肺,与之相比,那会儿更像是云淡风轻……我拼命的克制着自己,也随她陷入到了沉默中,四周只剩下了吸尘器的声音。
……
在我们的沉默中,慕隐山昂首阔步走了过来,他忽略了我与他挥手打招呼,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
“叔叔来了,今天我们就先聊到这儿吧!”
我这个转移了压抑气氛的回答,让慕青抬起头看着我,又看了看慕隐山,嘴唇微颤却又陷入到了沉默中,她这充满争扎的表现,终于让我隐隐有了一种察觉,她有些想说的事情没有说……就在我打算劝她不要再纠结时,她突然好似下定了决心,无比坚决的对我说道:“我们全家对不起你,过去、现在……都对不起你!”
慕青的这番话,让原本还稳如泰山的慕隐山,突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的邪火,他顺手拿起慕青的包,拉起她便进行一番质问,道:“你不回家,还打算在这发疯吗?”
“回家,回哪里的家?你亲手毁了我的家,你知不知道……”
慕青哭诉的话好似一把利刃刺进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我就这么一言不发的望着她,那些过往的画面迅速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但是,我更知道,她现在这么说,已经和过往没有什么关系了。
慕隐山解开西服的扣子,一把便将慕青往外扯,身上没有了一丝往日的派头和风度,我连忙上前劝道:“叔叔,慕青再有什么错,你也不能这样拖她,您先松手消消气。”
“钱辰,你好糊涂啊!是他把你害的这么惨,把我弄成现在这副里外不是人的疯女人……”
原本还对我挤出笑容的慕隐山忽然脸像结了寒冰,松开了抓住慕青的手,转身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慕青那煞白的脸上霎时便留下五个手指印记,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让慕青跌坐在地上,鼻孔出血……
这是我认识慕隐山数年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动手打慕青,而他打完好似便后悔了,颤抖着手看着慕青,蹲下身子对慕青说道:“跟爸爸回家,我是你亲爹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慕青擦了擦脸,鼻血便顺着她的手背拉出几条血迹线条,她花着脸哭道:“你看我现在这样哪里好了?”
“那你就打算在这丢人现眼?”
“我还有脸面……”
慕隐山气的跺了跺脚,将慕青从地上拉起来,再次压低声音道:“别忘了,你现在是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没有我,你能有今天傲人的成绩?听话,跟我回去……”
“可你的蛮横葬送了我的幸福,我从来不稀罕今天拥有的一切,吃糠咽菜的日子我都能过,当年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还瞒了我这么久……在国外,我每天心痛的要死,扳着指头过日子,一个人体会着的困苦心情每天都是煎熬……回来这一年多,我像条死狗一般生活着,学会了用各种伪装,将自己塑造的很无所谓,然后表现出与周围融合的很和谐,可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没人知道……”
我的心被慕青的哭声震颤了一下,好似看到了分手那天在我生命中碎裂的画面,直到今天都未曾被修复,还有那些难熬的漫漫长夜,实际上,我的心和她一样,从未好过过……
慕青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体,用手背扶着额头道:“今天,我不再受你威胁了,如果我走出这道门,死在你手下的就是钱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