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沐挣扎着下了床,双手扶着窗台,艰难的支撑着,站在窗口边,看着依旧热闹繁华的街道,许久转过头,用哭的红肿的眼睛看着我,打开手机播放起李志的那首《这个世界会好吗》。
我也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就这么注视着她,想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这样才不敢轻易忘掉,我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歌曲的歌词是如此疼痛和应景,像在朝我们发问:“……妈妈,我会在夏天开放吗?像你曾经的容颜那样。妈妈,这种失落会持久吗?这个世界会好吗?忘记一些隐秘的委屈,在回头观望的时候丢失了自己,我那不受把握的身体,从某一天开始就在寻找你,妈妈,我爱你……”
李志不住的发问,我的一切会好吗?我为了音乐忘记了委屈,在猛然间却发现早已丢失了自己。我变得不受控制,拼命地找寻心中的音乐,而且还爱上了这样的自己。我不知道,当我回首这一切,是好是坏。如今,当没有琴声的时候,我恨你。但假如在将来的某一天,音乐在我生命中沉默的时候,我会不会恨我自己……我想,其实音乐本身不会告诉我们任何答案,这个世界会好吗的答案,需要自己找寻……
也许,就像做了决定答案,早就在安沐的心里,她并没有过多的纠结,注视着我,说道:“现在我终于明白,有些事情一味的坚持是没有用的,如果你喜欢慕青,我可以放手,你不必挽留我,请让我骄傲的离开……”
“我和她真的已经没什么了。”
“这些话我不想听。”
“那我不说就是了。”
没有人比安沐更懂得我冷暖心酸了,她从窗台上拿回了那还在播放歌曲的手机,含泪轻声问我道:“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我闭上眼睛,抹掉了在眼眶里打着转的眼泪,沉声说道:“我不知道……”
我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却在须臾之间觉得这生命和爱情比鹅毛还有轻,只是一阵风便能让它失去所有方向……在恍惚之间,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车窗外的楼群,霎那间有些辨不清,是它们在移动,还是我们的心在移动,也许人生就是这么恍惚,短短几十年,谁又能经得起折腾?
我似乎没什么可说,因为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怎么处理与前任之间的关系,可是又不得不说些什么,于是,终于对她说道:“你想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只是请再让我照顾你一个月,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说这些事情好吗?”
安沐并没有看着我,她不带任何情绪的回道:“真的不必要这样了,这些年我一个人,什么样的委屈、什么样的罪都受过,真的不用再劳烦你了。”
我心中一阵莫名伤感,低声对她说道:“在说什么傻话,请满足我这个请求,也给我父母消化的时间,否则,还在欢天喜地张罗我们订婚事情的二老,一定承受不住这样的变故。”
安沐不言不语的坐回到了床上,眼眸再含泪的说道:“我承认,我曾经是那样那样的爱你,现在突然心灰意冷,真是为自己从前的疯狂感到可笑……原来我们的爱情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就像鸡蛋一般脆弱,看似有坚不可摧的外壳,实际上一碰就碎……那就让这个消化的时间用最特殊的方式存在吧,让我也慢慢习惯以后没有你的日子。”停顿了片刻,安沐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说的对,我怎么能在痛苦中就忘掉其他人了,叔叔阿姨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把我们的后果化作痛苦让他们同样承受,真是太让人遗憾了,这事就按你说的办吧!”
……
我们近乎以这种看似荒唐却饱含感情的方式结束了争吵,可我仍然觉得这像一场还没醒来的梦,只是这梦来的太突然了,像一场风暴瞬间将我苦心建立的“幸福茅舍”席卷一空,然后留给我一片不可重建的狼藉,留我铭记、让我哭泣……
中午,我将午饭买回来之后,安沐只喝了一些豆腐羹,便继续躺在病床上长久的发呆。她的脸色惨白,因此我并不敢让她提前出院,饭后,在医生的指导下服用了一些药物,她才渐渐的困倦起来。
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可她却没有打算睡觉的意思,我坐在床边,安抚道:“困了就休息一会儿。”
一直话不多的安沐,出乎意料的抬头接过了我的话,道:“你知道吗?昨晚的场景恐怕会成为我一辈子的噩梦,我不敢睡,满脑子都是摩托车冲出来的画面,和那亮如白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
我再次难以抑制的抱住柔弱的她,下巴放置在她的头顶上,感受着她的孤独,那窗外的冷风顺着没关严实的缝隙吹了进来,将窗户上那朵插花吹得左摇右晃,而我好似在这晃动中,再次看到了那充满缺憾的人生。
“安沐,你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巧合?看来命运对我们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你不觉得该来的迟早都会来,敢问苍天饶过谁?”
安沐说出这句话透露的信息很多,我不禁叹道:“可能是我还不愿相信这狗血的转折,一切来得都太突然了。”
沉默中,安沐不再回答我任何话语,她又恢复到从前那般的淡漠,淡漠到这个世界仿佛从来不曾伤害过她,她也没有参与过任何点点滴滴,就这么把自己封锁起来……
……
这个晚上,我陪着安沐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和她走到车内,我逃避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眼前这部没有电的手机上。假如我能够将那条短信发出去,安沐会不会放弃替我解围的念头,留在家里哪也不去,亦或是不至于在无助中拨打我的手机,却绝望的听到了关机提示,最终来到医院被动的看到那让她撕心裂肺的一幕。
我紧紧握住手机,思维像不可逆转的洪流,绝望的举起拳头,一拳却并未砸在了手机上,我的手臂被安沐推了一把。
安沐又低头看了看我手中的手机,良久,终于伸手从我手中拿过了它,仔细的看了看说道:“不需要把情绪发泄在无辜的物品上,别跟安启阳一样,养成爱摔东西的坏习惯,留着用吧!”
我撇了撇嘴,又低了低头,最后只是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安沐闭上了眼睛,却面朝着车窗外最遥远的天际,我知道她一定在寻找那片最柔软的“星辰之海”。
车子驶出医院后,穿行在这座看不出丝毫悲伤的城市里,我在那被霓虹所环绕的街头,看到了那些沉默前行的人们,他们没有将生活的喜怒哀乐写在脸上,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麻木了。如今,我也加入他们的行列,下一次开怀大笑,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
回到熟悉的17号住宅,院子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安沐丝毫没有感到惊讶,也许是她昨天晚上离开的时候压根没关。可当我扶着她到门口时,下意识的弯着身子向里面看去,因为门压根没有锁,在我和安沐的双双疑惑中,便看到了身旁放着一叠文件的安启阳,他正在院灯下处理着文件,见我们回来以后,只抬头望了一眼便继续工作,手中的笔不停的在文件上划划点点。
我不愿打扰正在工作状态中的他,只是叫了声“叔叔”,便扶着安沐往屋子里走去,也许是他习惯了安沐一如既往的沉默,因此即便安沐没说话,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力。
我们进屋片刻之后,安启阳便抱着文件走了进来,她对着正在喝水的安沐感叹道:“你们真是难请,送你们礼物还得亲自上门。”
安沐好似再次回忆起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情绪有些低落的摇了摇头,对安启阳说道:“礼物?你的这份礼物来的也未免太沉重了,我恐怕接受不起。”
安启阳没有明白安沐的潜台词,沉默了许久道:“此刻,我不太想说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果你已经猜出来是什么礼物,我也就不打哑谜了,你妈妈生前最爱的一对玉佩,今天我拿来送给你们。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却没找到,并不是我藏起来不给你,而是想让这块玉佩在合适的时间拿出来,更有意义。”
说着,安启阳走到沙发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两只精致的盒子,一人一只交到了我和安沐的手上。
安沐勉强提起精神,面带疑惑的打开盒子,然后提着线将玉佩拿出来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果然是我妈生前最爱的那块玉佩,没想到居然还有两块。”
我将自己手上的那个盒子也交到安沐手上,然后五味杂陈的坐在沙发上,垂着头。
“你们就要订婚了,说来也挺不好意思的,不瞒你们说,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你们什么好,便将这原本打算结婚时送的礼物提前拿出来了,我看安沐你气色不太好,刚好带上玉养一下气血。”
安沐并没有太多兴趣的将玉重新放回到盒子里,起身朝楼梯走去,冷漠道:“我妈的东西我自然要收藏,可这礼物现在拿出来,真的没有什么意义了。”
安启阳似乎没听明白,转过头问我道:“安沐怎么了?”
我心中一痛,将那最不愿意说出口的话说出了口,仰头说道:“孩子没了,恐怕我和安沐也不会订婚了……”
当这句字字千斤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无形的压力让我有了喘不过气的感觉,我知道那酝酿了许久的梦,在顷刻间都化为乌有了,可我必须要咬牙支撑着,我对生活的勇气和期待绝对不能放下,即便日子被碾碎成粉末,我也要用最好的自己笑着去抚慰安沐。
安启阳难以置信道:“胡说,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晚上接到你电话以后,我便出门去了,安沐给你发完信息后,出门不久就出了事故,被一辆摩托车剐蹭了。”
说完,我便要转身离开,可安启阳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不让我离开,眼眸闪着泪花的看着我,声音颤抖道:“孩子真的没了?”
我心酸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留着安启阳一人在客厅里。
走了几步以后,我回过头看着安启阳,他已经瘫坐在沙发上,只是又一次看着他那在灯光下无助的面容,有些难过,有些担忧。
当我的脚跨出17号住宅时,心便好似掉进到一片炼狱之中,忍受着无尽的煎熬,却仍逼着自己往最黑暗的地方走去,我需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然后卸下那个精心伪装的自己,独自沉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