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将这个问题问出以后,安沐情绪波动很大,前方拥堵的车队更让人崩溃,当我眼角的余光在不经意间瞥到她时,她的脸上都露出了忧伤之色,想必此刻她是极其难过的,但难过的原因我并不知道……我不禁又想起来她在与我刚认识不久,便打听附近的清吧,当我说出“爱情鸟”酒吧时,她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一种熟悉的神色。
前方的绿灯亮起来又熄灭,可是整个十字路口依旧处在拥堵中,安沐靠在了我的肩头,却带着些抱歉,说道:“你身体不好,可能今晚又要陪我熬夜了。”
我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和老马认识快四年了,他终究坚持不下去了,怎么说我也该好好和他喝几杯,这几年喝醉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车内开着暖风,安沐看了看坐在后座的秀秀已经熟睡过去,降低了声音说道:“今晚我也有一些事情想问老马。”
我并不了解安沐想问老马什么样的问题,却也不愿去追问,因为此时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比沉默来的更让人自在了,更没有什么比沉默来的更让人安慰了……
窗外的雨并没有停歇的意思,交通状况越来越差,安沐决定将秀秀带回17号住宅,给孩子做些饭,然后让她换上干衣服,好好的休息。
今天的这场雨恐怕是兰州入夏以来下的时间最久的一场了,看着窗外亮起的车灯,我好似在灯影幢幢中,再次看见了郁馨在雨中一次次摔到的场景,然后这些场景鬼使神差的和慕青在雨中奔走的场景重合,她们的面容,甚至慌张的神情都那么相似,这种莫名其妙的联想到底预示着什么,我却想不明白。
……
车子在17号住宅停了下来,可能是一路上车子开的很缓慢,又很累的缘故,秀秀还在熟睡中,安沐便将她轻轻抱起来,我在车门口撑着伞,尝试了几次之后,安沐尴尬笑了笑:“看来夏韵是真的很会照顾孩子,秀秀最近重了不少,我抱不动。”
由于手臂刚取下石膏,我在短期内不能负重,最后没办法只能叫醒秀秀,好在孩子并没有起床气,睁开眼睛望了望,忽然看见了扒在车门口的小黑,不由得跳了起来,精神抖擞的下车,然后不顾小黑身上的雨水,便将小黑搂在怀中,此时的秀秀,俨然已经将小黑当成了家人。
关上车门,我撑着伞,牵着秀秀,与安沐一起进屋,此时还不到七点,商议之后,便如从前一样,三人一起张罗着晚饭,更多的时间里,秀秀是在和小黑说话,她坐在小凳子上,一会儿给小黑唱歌,一会儿给小黑讲故事背课文,而平时和萨摩耶上蹿下跳的小黑也显得格外安静,只是伏贴着耳朵趴在秀秀身旁,像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带着最大的真诚和耐心倾听着。
吃饭的时候,三个人还是很默契的坐在了各自从前的位置,刚吃到一小半时,秀秀举起果汁人小鬼大道:“祝贺二位重归于好。”
我当即问道:“谁教你的,这么会说话,还学会饭桌礼仪了。”
秀秀嘻嘻一笑,带着孩子俏皮说道:“小妈教我的,她是这些气质需要培养的,虽然我也不太懂,但是她教我们做事要严肃认真,学习要勤奋刻苦,对待长辈要尊敬有礼,不仅这些,还教我们用刀叉吃饭,说这些会让我们自信,她知道我喜欢弹吉他,所以每天晚上洗完澡之后,就会把我和夏雷带到小区广场上,坚持让我练习半个小时,可是蚊子总是咬她,因为她每次给我们擦完花露水,自己老是忘记……”
我与安沐示意了一下,双双与秀秀碰了碰杯子,然后仰头将一杯白水一饮而尽,却喝出了一种甘甜的滋味。
这个晚上,我们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提起白天的事情,看着秀秀此刻对生活满足的样子,我知道,即便夏元明在她心里是感情的缺口,也抵挡不住正在享受的幸福,我将那些原本要直面问题的话统统又咽了回去,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因为我很明确自己该在这件事情上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我不会去刻意的引导,也不会去做无意义的阻止,关于夏元明和秀秀接下来的父女情,还是随缘最好!
饭后,原本打算哄秀秀入睡的,可是她坚持要与小黑玩,我们知道她对小黑的特殊感情,便也没有再多劝什么,只是在楼下给她铺好床铺,然后又给小黑洗了个澡,这期间,我又将自己手机递给她,反复的教她操作,并看着她演示几次后,叮嘱她一旦有什么事情便立马拨打安沐阿姨的电话,看着她完全能搞定的点了点头,这才稍稍放心。
临出门前,我又交代她一个人在家,千万别随便开门,别摸电器,困了就回房间睡觉。
秀秀点了点头,让我们宽心道:“叔叔阿姨放心吧,你们忘了,我以前经常一个人在家的。”
屋外的雨还下着,时间已经将近八点,到达爱情鸟酒吧恐怕至少是九点以后了,我们也没有耽搁,留了一把钥匙给她,告诉她危急时刻可以打开门逃出去,便安心的从外面将门锁上。
……
一路上,我开着车,离爱情鸟酒吧越来越近,心情却也越来越沉重,因为我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今晚将是一个告别!
安沐好似很疲倦,仰躺在副驾驶上闭目无言,我也没有与她有任何对话,希望她能够在短暂的闭目养神中,找到那片柔软的“星辰之海”,休息上片刻……
车子在一个巷子处拐了个弯,然后便豁然开朗,远远的就能看到这个名为“爱情鸟”的酒吧!
车子停下来时,安沐没用我叫,便自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显然,她这一路上并没有睡着。
今晚酒吧门前空旷的场地上车辆很多,其中不乏一些摩托车,好似都是带着离别的情绪而来,也许有些人在许多年轻曾经虔诚发过誓言,也许有些人在这儿酒后吐槽人生,也许有些人在这儿邂逅或告别爱情……总之,关于这儿一切的记忆,都要随着“爱情鸟”的关门而封锁了……
这个木头牌匾招牌的酒吧,掩藏在烟雨朦胧的夜色中,依旧没有太多的霓虹修饰,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这儿,这也是它最终关门的原因。第一次来这家酒吧是慕青带我过来的,她告诉我这酒吧在亏损严重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开着,老板老马一直从市区的餐馆中调资金过来,维持经营,我当即决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支持酒吧,之后便成了常客。
走进店内,场面再也不是那零星的几个人低声交谈着,老马亘古不变坐在吧台上拨弄着算盘,而是来了百十号人,老马也没有再挠那稀疏到可怜的头发,而是坐在小舞台上一首接着一首的唱歌,我们到来时,他在唱完一首歌后,又唱起了那首《十年》。
店内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但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见到,年龄最大的客人似乎已经年过半百,和老马差不多大岁数,他们用皱纹的深度来展示着这些年生活的沧桑,用两鬓斑白来诉说岁月的无情,直到这个时候,我才体味到以爱情为主题的“爱情鸟”酒吧寓意为何:像时间一般稍纵即逝,来过却如鸟儿不留飞行的痕迹,这便是爱情,没人能说出它的模样,却又真实的感受过……
相对于我的不安和不舍,安沐一如既往的淡漠,却仔仔细细将酒吧内每一个陈设看了一遍又一遍,又拿着手机拍起来。
在老马再次唱完一首《十年》之后,一个带着红星鸭舌帽的中年男子走上舞台接过了话筒,然后唱起郑钧那首经典的摇滚《怒放》。
我专注的听着,当回过神来,刚刚还在视线中的老马却不见了踪影,片刻后,他便站在了我的身后,用拳头怼了怼我,言语中布满杀气的向我喊道:“我他妈以为你不来了呢?你这磨磨叽叽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
我转过了头,果然看到了老马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堆着笑容回道:“这不是来了嘛,今晚酒水给优惠不。”
“其他人全免,就你小子全价,你这几年砸了我多少东西,你自己还没个账本啊!”
老马兰花指翘得我只想上去踢他两脚,奈何自己苦心经营的四好青年形象,便作罢了,赔着笑脸道:“说其他都是假的,待会你再去多唱几首歌是真的。”
老马的表情更愤怒了:“我唱你再吐?”
我有些愕然的看着他,当我们用一种玩笑的口气再去缅怀这段过往的时候,竟然显得那么的亲切,仿佛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此刻就像一阵云烟,还没等风便消散了,那些觉得过得去的过不去的都过去了……
说话间,老马从吧台端过来两杯扎啤,递给我一杯,第一次不娘道:“干了!”
老马爷们劲儿让我忘乎所以,可端起杯子又犯难了,即便现在身体可以喝酒了,但是我似乎已经忘了喝酒的感觉,但还是选择痛快的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酒,在我一饮而尽后,老马也一口干了,继而无奈的笑了笑,转身拿起啤酒瓶,又给自己续上了满满一杯扎啤,在膨胀的泡沫中,好似又一次看透了生活的虚妄……
这时,安沐也拍完照回来了,她并没有计较我喝酒,对并没有太多交集的老马说道:“马先生,可否换个安静的角落,我能问您一些以前的事情吗?”
老马打着酒嗝,与我面面相觑,对安沐询问道:“姑娘,我们好像认识的并不是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