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内,除了店长和服务员之外,几乎没什么客人,头顶上那串古色古香的风铃,在摇摆的空调风中,有规律的发出一阵阵响动,将安静的咖啡馆衬托的更加落寞。
“你需要点些什么东西吗?”
“不用!”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店里的空气太压抑。”
苏溪的一句话让我一直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时竟然有些虚脱,但心里还是摆脱了沉重和压抑,一路上,我想着我们再次见面的场景,预想到她可能一如既往的将我臭骂一顿,然后不耐烦的将企划书丢在一旁,数着我曾今的恶行……
……
咖啡馆外,我们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的走着,她在前,我在后,谁都没有开口提工作上的事情……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我心中一阵莫名的滋味,从背影中,看到了活着的沉重,更担心她单薄的身躯会不堪沉重!
在沉默中,我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随着被风吹散的烟雾,我看到了一种无规律的零碎与飘落,我相信我们是一样的心情,都在为生活所困扰着。
随着一阵冷风掠过,苏溪用手背遮住口鼻,等扬起的灰尘消散后,才回过头问道:“不是说有业务要谈吗?”
我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事情,转而问道:“看你的样子,最近身体不太好啊,和平时喊打喊杀的你,简直……”
“简直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你最近是不是忙坏了身体?”
苏溪低了低头,转而看向别处,片刻回过头说道:“昨晚下班后在医院照顾爸妈,所以早上才睡……别说我了,你怎么样。”
“苏溪你怎么老是这样,总是习惯性的踢皮球,把问题丢给我,我现在是在给你分析问题。”
“给我分析?”
“别觉得不靠谱,我很会解决心病,善于倾听,还会带着鲁豫那样的专注和笑容,不过得收费,每分钟三十。”
“真的?”
我忽然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问的心虚:“你愿意当真就是真的……”
苏溪从钱包取出三百,递给我然后说道:“聊十分钟的。”
又一阵风吹来,她的身体在风中是那么的单薄,我看着面色认真的她,居然有种心酸的感觉,如我所料,她过的真心不好。
我煞有其事的打开手机计时器,然后边走边说道:“畅所欲言,我听着。”
苏溪理了理被风吹的凌乱的发丝,带着一种落寞的笑容说道:“如你所料,最近我过的真是不好,我被生活折磨的快奔溃了……爸爸陷入昏迷,很多决策性的事情都压到了我身上,从前即便也是我管理,可是毕竟我爸能够压制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如今,内部股东更是蠢蠢欲动,很多事情要解决,我妈妈在除夕被人上门逼问,气的住了院,现在国润面临开业,却处在了风雨飘摇的关口,我的权利被架空,如果五月开业销售额能够完成指标,也许我还有站稳脚跟的资本,如果完不成……恐怕……”
原本只是我随意的猜测,却没想到触碰到了事实真相,我们只是数月没有见面,但她却明显的瘦了,气色更差了,这是我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见她化浓妆,可是依旧难以遮掩她的气色……这些都是生活中的苦痛给她造成的,她很不容易,自己还没有从父亲的伤痛中回过神,却要照顾入院的妈妈,和风雨飘摇的国润。
……
沉默了很久,我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对我的设计有信心吗?”
苏溪迎着我追问的眼神,与我对视着,她的面色忽然变得感性起来,感性到让我有些不适应,许久才说道:“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如此棒的设计理念,我觉得你前卫的思想完全可以赶超美国任何一个设计师,可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经济时代,有些模式显然不适应当下经营。初次见面时,我的确不喜欢依旧狂傲的你,但你的才华着实让我为之欣赏,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选择你的方案完完全全是因为你的设计,而不是我们过往的交集亦或是恩怨。即便当时,包括我爸在内,所有人都反对你的设计,可我依旧坚持了下来。我知道他们的想法,商场空间不能被大面积用来经营,这是一个致命的缺陷,可我当时极力说服所有人……依照目前装修的效果来看,当时我所有的坚持是对的,你的设计和创意都是一流的。可是,当我们的艺术撑不起经济时,也许就会面临一个现实的问题,可我不愿去想最坏的打算……我坚信我会因为你的设计,被那些热爱艺术的人所称赞,最坏的我也想过,被全国百货公司的人所嘲笑,或者当做反面教材被股东们千夫所指……”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窒息感由我的鼻腔往胸膛里弥漫着……我好似能感受到苏溪在这艰难的抉择中,置身于崩溃的边缘,我不敢去设想苏溪如果因为未达到销售指标后的惨状,更不敢对比想起曾经的她是多么的风光和荣华,现在却时刻需要警惕头上悬着的利剑。
“别担心,别忘了我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供应链管理硕士毕业,比那些粗鲁的股东们更懂得如何分析本企业的核心竞争力,我已经联系美国那边的同学过来,一起帮我制定销售计划了,有了这些,再加上国润从前的口碑,大量的切合本地的营销活动,必定能够有不俗的成绩。”
她的安慰让我更加心酸,我言语失控道:“苏溪,你简直就是高学历的傻子,当初不用我的方案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冒险,商业来不得冒险,你是知道的!你为什么不学你爸,做不亏本的生意?”
午后的阳光是一种渲染,更是一种煽动,于是苏溪在我的话语里感动,她低泣着:“我爸他对不起你,是么?”
我深深的震惊着,痛苦的吞咽着口水,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回应,这个看似已经与我无关的消息,却深深的刺痛了我……
……
路过一处商场门口,扩音器震的人耳朵疼,我快步的走着,像逃离一般,希望所有压迫的情绪通过步伐来释放,苏溪在我身后紧紧的跟着,路过一处巨大的玻璃墙时,我看到了面色憔悴的她,体力消耗殆尽般的跟在我身后,便不愿再让她这样折腾下去,选择在一处台阶上坐了下来。
苏溪也不在意这样的行为有多随便,也与我一同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我双手重重的从自己面颊抹过,再次回过头,没有一丝表情的回头看向走过的路,许久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苏溪从包里抽出纸巾,递给我之后,然后自顾自的擦起来,许久说道:“不知道,凭直觉。”
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裳,我终究还是不放心,也不愿拿过去的事情来折磨现在过得很好的我们,这是我一贯坚持的,便又劝道:“这寒风厉害的很,你已经感冒了,别坐下来,我们起身找个地方坐吧!”
苏溪理了理被风吹的凌乱的发丝,带着一种落寞的笑容说道:“真没想到,最后关心我这个孤苦伶仃的人,居然是你!”
我撇了撇嘴,又低了低头,最后只是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苏溪的表情忽然平静了下来,言语轻柔的说道:“把你手上的文件拿过来我看看。”
我不愿再将这样的合约加给身负重但的苏溪身上,因为任何一份合约都能成为股东弹劾她决策的武器,我不能一次次亲手造出利剑,攻破这个可怜女人苦心建造的堡垒,如果是这样,即便不是我攻城,城池也会是因为我的缘故,变得风雨飘摇。
“我没打算签什么东西,就是单纯的想赚你三百块钱。”
苏溪笑着从我身后将文件夹拿过去,我争夺,却被她深红色的美甲挠了一下,然后带着胜利的表情,拿着文件在我面前晃了晃。
白色的打印纸在风中不安的发出响声,苏溪仔细的阅读着合同,许久皱着眉头说道:“关于乐程企划与我们合作的方案我看过,但是已经拒绝了啊!他们怎么会想起通过你来向我递交呢,是不是他们知道我们是认识的?”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题,许久从她手上接过文件说道:“这样的合作并不能给你带来多少好处,空有业绩却没有太多的利润,不合作也罢。”
“可是他们已经把业务交给了你,如果你没能拿下这个案子,不会轻易过关吧?”
“我可以随时辞职,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跳槽了。”
看着我无所谓的表情,苏溪却没有露出轻松的神色,她从新从我手中接过文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交给我。
“何必呢?”
苏溪还没有开口,嘴角已经微颤着,泪水很快便在她的眼眶里打起了转,哽咽着对我说道:“上次那么冒失的对你,帮你一次也算是扯平了,下次见你,要是再敢拨弄我情绪,我一个耳光把你从西关十字打到安宁区。”
“我肯定不敢,像你这样能在股东大会上,将脚翘在会议桌上的女汉子,还有什么不敢。”
“我要真这么做了,你说会不会把那些投反对票的吓晕。”
“必须吓晕!”
苏溪忽然拍着腿,大声的笑起来,可我却没有捕捉到笑点在哪,从她的笑声中,我听到的是苦涩……
笑着笑着,苏溪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忽然很直白的问道:“想哭会,肩膀借我一下,哭完我就离开。”
没等我同意,她一头扑在我肩膀上,然后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我将苏溪搂进了怀里,享受着轻柔的阳光,我们都很清楚,这个拥抱无关于其他,只是一个需要在生活洪流里靠岸休息的行人,一个暂时栖息灵魂的地方,有时候,肉体走的太快,便忽略了自己疲惫的灵魂,我们是该停一停,让灵魂能够跟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