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空旷的环境中,我们随着在旷野中掠过的风,一起沉默。片刻,她打破了定格的画面,拿起相机,为我拍了几张照片。
我正要将目光移向别处,却被她制止住了,提醒道:“别动,笑一笑!”
已经迈出脚的我,又收了回来,僵硬的不知所措,可潜意识中还是听她指令一般,稍稍提了提嘴角。
在这岷山、迭山形成的深深峡谷里,我们就这么相望着,心头荡漾着一种奇特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种情感,或说情绪,既有好奇,又有幸运,还有感恩、欢喜,以及一点点的不真实感。心灵固有的围墙,在这一刻让它的荆棘开出生动的花朵,让人愿意接纳这世间所有的风景。
我站在慕青的面前,一身休闲装的她已经将相机装进了包里,有些意外的看着我,问道:“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你都找到这儿了,凭什么我就不能来。”
慕青微微一笑,我们便再次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中,她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看着脚下流动的溪水,我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一起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向那随着地形而建的房屋,随手习惯性的点上一支烟,慕青也习惯性的没有表示反感。
“为什么要拍我?”
“把你当做了风景。”说完,慕青旋开了随声携带的保温水杯,稍稍的喝了一口。
“喝的什么,怎么一股子酒的味道。”
“青稞酒,需要来一杯吗?”
“不会吧?还真是酒啊!”
慕青用水杯盖子倒了一杯,递给我。
我闻了闻,感叹道:“这么好的酒,你用这水杯装,真是暴殄天物。”
“水杯怎么了,它凭什么配不上这酒,华而不实的瓶子又能音多高贵……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注重外在,不愿换个思维角度看事情了?”
本是一句无心的话题,不知怎么忽然刺激到了慕青的神经,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在沉默中吸着烟,然后仰头将一杯酒喝干净……
见我将杯子里酒喝完,慕青也拿起杯子,不再似先前抿一小口,而是仰头结结实实的一口,又在第一时间将我手中空了的杯子全部续满。
她举起了自己的杯子,对我说道:“今天我高兴,你要陪我喝尽兴了,听到没有?”说完,又喝了一大口。
“你酒量不好,玩什么车轱辘,喝醉了躺在这都没人知道。”
“别那么多废话,喝完再说。”
我仰起头,一口气喝完了杯子中的酒,辛辣感再次涌向嗓子眼,当地自酿的这青稞酒,后劲很大,很烈……
慕青再次拿起杯子准备给我再倒上一杯,我按住了她的手,好言劝道:“这太阳都慢慢开始落山了,别喝了,喝醉了我们都下不去,孤男寡女的估计冻死在这山上。”
慕青与我对视着,她将那被大风吹乱的发丝别在了耳后,向我问道:“大三那年野营,我们也是在荒郊野外,你死活不肯回去,我明知道在那晚可能把你身体交给了你,但我没有拒绝,觉得给值得托付的人那叫一心甘情愿,怎么,现在害怕孤男寡女了?”
“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青涩的爱情花朵结不出果实,过早凋零。”
慕青被酒水弄得涨红了脸,酒意上头,眼中含着泪,却带着心痛的笑容说道:“钱辰,你真是越活越怂了,不仅怂,还瞎了眼!”
我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神经,却变得越发平静道:“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们都被镌刻在这料峭的城市,爱和理想,痛苦和悲哀,欢乐与失落,都不会得到这个世界丁点的怜悯,它能给我们的,只有更加寒冷的冬天。我们在出发时都如钢铁一样真实和质朴,却在社会的历炼中渐渐改变,渐渐背弃了梦想,走上了各种不同的道路,我们成熟了,或许懂得了太多人生道理,也看懂了这个真实的世界,就像变成了一台传真机,扮演着刚刚出发的人们的人生导师,但是,当我们回头看去的时候,看着自己出发时的梦想和青葱的模样,恍若隔世,中间那条遥远的路永远回不去,也永远就在了人生里。”
慕青还没有开口,嘴角已经微颤着,刚被风吹干的眼睛,泪水很快又在她的眼眶里打起了转,哽咽着对我说道:“够了,不爱就是不爱了,哪来这么多文邹邹的狗屁道理?”
“你以前很喜欢听我谈理想,可现在呢,再听到或许已经像针扎似的疼痛了!”
慕青的情绪已经因为这个被她牵扯出来的话题而接近崩溃的临界点,她充满憎恨的看着我,语气异常认真的问道:“钱辰,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疼痛吗?”
“当然知道。”
“是这样吗?”
慕青狠狠的掐着我大腿的肉,钻心的疼痛让我直皱眉头,对她说道:“你他妈下手轻点,松开。”
尽管我嚎叫,可慕青并没有松开我,手中又用了一分力:“以前腿上全是肌肉,谁让你现在缺乏锻炼的,让我能一抓一大把,活该!”
我咬着牙,忍着痛,含糊不清的训道:“瞧瞧你……这喝醉的样子,太……像个优雅的艺术家了,有本事……你下场音乐会,就这样喝……醉撒泼去……”
慕青的手依旧死死掐着我,用微醉的眼神问道:“你想看?”
“别闹腾了,你真的喝多了……”
“是啊,我们都喝醉了,醉在这捉弄人的生活里,找不着出路了。”
“可是现在我们都活的很好,不是么?”
从见面初始到现在,慕青终于凝视着我,半晌点了点头,好似酒醒了一般,依然带着平和的微笑说道:“是吗?那就继续这样下去吧!”
我呼出一口气,然后用最坚毅的笑容看着她,我相信带着前世今生都不足以说清的爱情,我们一定会完成这一刻对彼此的期许,然后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坦然的笑对这份爱情。
我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慕青终于松开了手,抬起手腕处的表看了看,然后对我说道:“时间不早了,太阳要落山了,我来了三天了,今晚回兰州了。”
慕青没有犹豫的转过身,却在陡峭的路上险些跌倒,对于错过的爱情,我们都离开的义无反顾,却变得战战兢兢,因为一个人走的路更加痛苦而孤独……
在孤独的光线里,我与慕青的爱情就像这阳光,从最温暖的午后,慢慢走到了如此刻一般,没有实质性的温暖傍晚。在这些日子,我们越来越觉得谁都没有错,只是在年少时光里,错将荒唐当作爱情……想到这儿,我又有些疑惑,难道那些真实存在的艰难往日,都是虚幻?
慕青就这么匆匆离开了,我在风中站了许久,然后俯身看着她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在下山的路上,阳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可依旧让她逃脱不了孤独感。看着她的背影,在盘旋的小路上忽隐忽现,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时,才拿起她留下的水杯,喝完里面最后的一点酒,然后望着那些孤独矗立的高山,长久的失神后,踩着落日最后的光线,朝着山下走……
走了百十来米,口袋中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忽然响起来了,我拿出手机,是慕青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