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夏雷认真而诚恳的点头,我笑着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小家伙迷糊呆萌的眼神忽然闪烁起来,一瞬间来了精神,兴奋的对着我拍拍小手,示意抱一下。
我看了看浑身湿漉漉的衣服,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请求。
一旁的夏韵看着我,有些尴尬的说道:“钱辰,要不你把外套和裤子脱下来,我帮你拿去洗洗,全自动洗衣机一会儿就干了,等你换好衣服我再进来,你就在这陪着夏雷玩好不好?”
我难以拒绝夏韵的好意,她很可能是将我衣服淋湿的缘由归结到自己身上了,如果我拒绝了她,很可能让她陷入自责之中,想到这儿,我也不愿再让她有丝毫的负担,于是应道:“里面穿着秋裤呢,不碍事,我这就去换,那就麻烦你了。”
从洗手间出来,我将湿衣服交给了夏韵,她拿着衣服去了走廊尽头的洗衣房,我则与雷子一起看着电视。
在他换台的空档,我问道:“你困不困,怎么闹着不睡觉呢?”
夏雷摇了摇头,又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视上。
“为什么那么想我来呢?”
“其实……我只是又那么一点,就一点害怕……”夏雷低头嘟嘟囔囔的说道。
“我来了你就不害怕了?”
“嗯,是这样的!”
我的眼眶忽然有些酸涩,这个从小便缺少父爱的孩子,生活中缺少能给他坚强信念和勇气的人,而病魔又何其的残忍,让这个心中充满恐惧的孩子,在表达恐惧的时候都那么委婉。
忽然,父爱泛滥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摸着他的头问道:“告诉叔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害怕呢?”
对我我的问题,小家伙仰着头,然后冲我笑了笑,在一阵莫名其妙的笑声后,假装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电视上,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常来看我就好了,因为……你说话声音和我爸爸很像,但我爸爸说他不能来看我了,妈妈也不让我见他!”说完,他好似怕我没听见,又立马补充一句道:“你,会来吗?”
我能捕捉到小家伙的心思,安慰道:“夏雷,你是个男子汉,你一定要相信妈妈,爸爸不来看你就是要你学会坚强,你学会了坚强他就会回来了。”
我与夏雷的对话止于主治医师的到来,医生照例给夏雷做了常规检查,然后好似把我当成了孩子的爸爸,对明天要做的手术准备,与我交代了一番。当我询问对于手术的把握时,医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通过这次北京专家的亲自操刀,成功率很高,听到这里,我才稍稍安下心来。
待医生走后,夏雷这才敢重重的穿了口气,不言而喻,这些冰冷的医疗器械对于孩子,哪怕是成人来说,都还是充满恐惧感的。许久,他用手捏着被单,并不是很开心,提醒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到底会不会来看我呢!”
这孩子敏感而脆弱,让人心疼,我用一种极其确定的口吻说道:“来,一定来!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现在立刻睡觉,好好休息才能养好精神,就能提早出院啦。”
“我知道等我睡着你就会走了,我爸爸以前来的时候每次都这么对我说,我睡着他就走了,其实很多次我并没有睡着!”
“我一定等你真正睡着再走好不好?”
“那好吧!”
夏雷果然安静下来,我将灯调到暗一些,然后坐在他的身旁,为了孩子的睡眠质量,我并没有使用手机,更不能去抽烟,于是将目光转向墙上那渐渐逼近十一点的时钟,思绪随着它的秒针转个不停,直到整个人乏了起来。
期间,熊孩子几次偷偷的睁开眼睛,确认我还在,于是带着满意的笑容进入了梦想,我祝福他能在早上醒来之后,成功的做完手术,然后迎来新的生活……
夏韵轻轻的推开门,见灯光调暗了,脚步也轻了下来,我迎了出去,从她手中接过叠的整齐的衣服。
“谢谢你了,要不今晚肯定感冒!”
“这么晚打扰你休息,该说感谢和抱歉的是我,真的谢谢你!”
我看着面容憔悴的夏韵,不愿再将话题围绕在谁谢谁上,出于同情而心疼道:“医生刚刚来说夏雷的手术成功率很高,放心吧!你做的这一切孩子以后都会明白的,你以后会幸福的。”
夏韵看了看熟睡的夏雷,笑道:“只要他健健康康,我怎么样都好,这两年我觉得亏欠他太多了。”
我不是很赞同夏韵的说法,继而说出了我和夏雷短短时间相处的直观感受:“我觉得,夏雷并不是需要你以一种救赎的心态去面对他,况且对于你而言,你已经给了他最好的,这些都是你尽力而为的东西,全天下恐怕没有说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包括夏雷的爸爸,我觉得你让孩子避开成人之间争吵的伤害,没错,但你同时也避开了让他直观认识世界与成长的机会,不是么?”
夏韵安静的听我说完,许久才说道:“上次,夏雷说我不是个好妈妈,说我对她凶,我只是因为他不好好吃饭训了他,那熊孩子竟然说要跳楼,都伸一只脚到阳台外了,现在想想都后怕,我看到窗子上的护栏足以保护他的安全,就说道:你跳下去就变成肉饼了,把你煎着吃。结果他说我死也不要给你吃,哭着自己回客厅看电视了。”
“这熊孩子人小鬼大!”
夏韵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既然夏雷已经睡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呢!”
我点了点头,走到房间内重新穿上带着薰衣草香味的衣服,当从房间中走出来,夏韵已经拿着伞在电梯口等我了,我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她送,可是她已经先一步进入电梯……
……
外面的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夏韵将我送到医院门口,然后塞给我一个塑料袋说道:“我刚刚看你好像不经意的打了几个喷嚏,这里是感冒药,如果不舒服可以吃上两粒!”
我再一次难以谢绝她的好意,从手中接过药笑了笑,在拦上了出租车以后,我示意她回去,可她坚持要送完我。
无奈,我只得上车,上车前她朝我笑着摆了摆手,我也望着她笑了笑,她那一头从前工作中永远整齐的发髻,此刻在风中微微有些散乱,显得疲惫而脆弱。我被她身后那巨大的照明灯晃的刺眼,只得眯着眼睛望着她,那明亮的光源晃在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到她脸上的阴影,霎时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她生命中最光彩照人的一面,仿佛所有的悲伤都不曾来过似的……这一刻,我出现幻觉似的,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从前的那个自己,转眼又看不清……
车子慢慢的超前行驶着,我继续看着反光镜中的夏韵,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去,她双手掩面,随着车子渐行渐远,她的身影终于在车子转弯后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她是否源于生活的压抑而情难自禁,亦或是看不清这黑夜的尽头究竟在哪里。从她身上,我好似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归属感……但愿在这寒冷的雨夜之后,能够迎来一个阳光充沛的清晨,在寒冷的冬季,能个酝酿出一个温暖夏季的梦……
……
在车灯繁华的喧嚣之后,渐渐归于平静,穿梭于一片黑暗之后,我在17号住宅下了车,原本以为安沐早已熟睡,却不想屋子里所有的灯光依旧亮着,回到家中,我收拾了一阵子,便穿过门洞,轻轻的推开了安沐的门。
安沐窝在沙发里依旧看着上次的那本娱乐杂志,见我推门而入,她并不惊讶,收起书,看了看墙上的钟说道:“不错,比我预料的早回来两个小时!”
“呃……你怎么能确定我会回来,而不是睡在酒吧?”
“因为我在半个小时之前,刚从酒吧回来,服务员说你走了,我估摸着你可能是心情不好,靠着双腿淋雨走回来,而这路程大约三个小时!”
我好似被安沐看穿了似的,摆弄着沙发靠垫,心虚道:“哪有那么二的人,你没听到刚刚外面出租车的声音么,反正我不会那么傻!”
安沐也不愿再与我讨论我是怎么回来的问题,继而说道:“阿姨给我带了胡辣汤的调料,又教我煮了两次,刚刚我试着煮了一锅,可把我忙死了,你等着,我去端。”
安沐的话让我的大脑里立即浮现出一幅画面,画面中她没有了高高在上的神秘感,有的只是只是在各种锅碗瓢盆面前的忙碌和那毫无形象的尖叫,那种场面倒也是一种让人遐想的大片儿。
片刻,安沐将胡辣汤端到茶几上,我连忙拿来碗和勺子,给安沐和自己各盛了一碗。我俩几乎同时将碗端了起来,谁都没有先动手,于是就这么安静的死耗着。
“你倒是喝啊!”安沐催促我道。
我看着卖相并不是太好看的胡辣汤,莫名的紧张道:“那我可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