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不是说这些僵走怕我的烛火吗?徒儿怎么感觉不大对头啊。”
沈愚山用竹竿格挡开扑上来的僵走,有些紧张急促的问道。
与此同时,沈愚山立时动用了烛火的力量,那些僵走的动作为止一滞,就像是喝醉了酒的醉鬼,摇摇晃晃,很容易便能戳开。
可同样的,僵走依旧不畏生死,前赴后继、密密麻麻扑上来,看得沈愚山头皮发麻,口干舌燥。
僵走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满江面无穷无尽。更加叫人难受的是,沈愚山瞧见靠近乱葬岗的岸边,那只古怪高大僵走的身后,仍有绵延不绝的僵走排着队跳进冰冷江面。
“这样下去,我迟早得被这车轮战给轮死。”沈愚山暗暗心惊。
杨醉不得不结束休眠,从沈愚山怀里爬出来,嘟嘟囔囔道:“僵走不过是些无脑的躯壳,你怎么连这些玩意儿也对付不了……咦,那东西貌似是……山魅!”
沈愚山一听,便知道杨醉是在说那只眼睛发绿的奇怪僵走。
“山魅是什么?师父。”
杨醉痛骂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现在没功夫和你细说,难怪此地有这么多没了魂魄的僵走,原来就是被这山魅给吸食了去,山魅能驱使被他吞噬灵魂的僵走,你不是它对手,快走!”
僵走虽然无智,但身强力壮,无惧死伤,尤其是在山魅的指挥下,隐隐结成阵列而上,远比那些从火海逃出的湖匪有纪律多了,沈愚山的竹竿已经折断,抽出长剑左劈右砍。
“师父,我都被团团包围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难道叫我飞啊?”
杨醉暗骂,这下子糟糕了。
沈愚山守住船头,僵走们爬不上来,随后船身忽然一阵晃动,少年的脸瞬间苦涩到了极点,僵走们从船尾爬上来了。
“师父,你不是说年轻时候从老僵手中逃走吗?僵走可比老僵弱多了,快想想办法,徒儿撑……撑不住了。”
沈愚山眼见命丧在即,只能催促杨醉快快想办法逃命。
杨醉则是大骂道:“笨蛋,僵走和僵尸能一样麽,我以前见了僵走,一刀剁了便是,谁还费那个心思去想怎么逃生啊。”
“僵走和僵尸不都是姓僵吗?不管了,师父,你快跟徒儿说说,你是怎么从老僵手底下逃脱的,或许能启发个思路。”
杨醉无奈至极,只能用力去想,然而他被关在幽冥天井太久了,很多记忆都模糊了。沈愚山不敢催促,长剑上下飞舞,勉力招架。
“我记得,我好想是走水路……对了,徒儿你爷爷的真聪明,僵走和僵尸还真你爷爷的是亲戚,快,跳进水里去!”
沈愚山闻言吓了一大跳,望着满江面的人手森林,脊背发寒道:“跳下去?师父,你是嫌徒儿死得不够快吗?”
杨醉大骂道:“屁话。这些僵走根本不会水,水若深则靠着浮力飘在水面,水若浅则踩着河床走路,你不是水性好,能在水底泅渡至少一刻钟不换气吗?趁着此处水深,跳到水里,潜到最深处逃跑。”
果然有死中求活的生路!
沈愚山大喜,背起书箱便跃入水底,无数只青皮手立刻如饿鲨扑食般纷纷涌来,沈愚山一个猛子扎到底,两个膀子疯狂刨水,险而又险得躲过这次杀机。
等到沈愚山重新回到江面换气,只见天高地阔,远方山峦起伏间,乳黄的太阳露出小半尖芒,光亮照到少年冻得青紫的脸上,又暖和又堂皇。
天亮了。
……
……
趁着没出水面,沈愚山赶紧把杨醉送回幽冥天井。
杨醉曾戏言过,若是他的魂魄从幽冥天井逃出去,不出七日,便要被日光灼烧得灰飞烟灭。由此可见,杨醉的魂魄无法在烈日下久存,烈日对魂魄的伤害很大。
沈愚山爬上岸边,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庞,狠狠打了几个哆嗦,江水可真是冷啊。
幸好,沈愚山做足了准备,在书箱内早早就备下一套换洗衣裳,原本他是怕到时候杀得太惨烈,浑身浴血才准备的,没想到血什么半滴未染,冷冷的江水倒是喝饱了。
因为桥镇是水乡小镇,所以沈愚山的书箱内贴满了厚厚的油纸,衣裳放在里面,依旧是干燥如新的,沈愚山迅速换好衣服。
晨光微熹,少年踩着露珠青草,拾阶而上,往竹林书屋去了。
低头向山顶走去的沈愚山,并未看见那山间顽石,有一人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从水里跃出,看着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再抬头远眺,清河的上游,烧了大半夜的火光终于渐渐平息,唯有袅袅余烟依旧飘在天际,初生的太阳撒下金灿灿的光辉。
……
……
竹林书屋内空荡荡的,沈愚山是今天第一个到的学生。
沈愚山先把东西放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吃了点早饭,回到书屋继续看书。
同学们稀稀拉拉的走进屋内,静悄悄的书屋再次点燃了些许嘈杂,谈天说地,摸骨摆牌,观摩赏鉴,但谁也没有理会沈愚山,仿佛这个少年空气般通透,将之排除在外。
谁也没有明说,但谁都心里知道,与沈愚山继续交好,或许就会得罪铁心兰。得罪铁心兰的后果,是这些人不愿也不敢承担的。
有些人偷偷从书本缝隙内打量沈愚山的目光,带着些许怜悯,明明是众人中最出色的人物,偏偏遇人不淑。
然而,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刻苦认真的好好学生,就在昨天晚上,杀光杀净了一伙儿湖匪恶盗。杀光了湖匪不打紧,偏偏此刻安然端坐在书屋内,没事儿人似的捧着书愉快的读着。
大隐隐于市,我隐隐于桑梓地。
唯有朗朗读书声渐渐而起,日落西斜,读书声渐落渐息,同学们一一拜别先生而去。
沈愚山收拾一下,准备回房休息。在竹林书屋没有了叔叔婶婶的掣肘,他觉得修仙起来很是自由,至少呼吸吐纳灵元不需要半夜起床偷偷做了。
“愚山,你等等。”
乔儒先生收拾着书籍文墨,叫住了归去的沈愚山。
沈愚山顿住步伐,驻足在屋檐下,远观竹叶打着旋儿坠落,静静的等待。
“跟我来。”乔儒先生简单收拾好,自顾自往前走,沈愚山跟了上去。
来到先生的书房,乔儒指着一把竹椅。
沈愚山恭恭敬敬坐下,把手上的东西搁在茶几上。
“喝茶吧。”乔儒推了一杯茶盏。
沈愚山端起喝茶,不忘谦逊道:“谢谢先生赐茶。”
冷不丁的,乔儒先生说了一句话。
“昨夜杀人放火,膀子还有力气端得起杯子?”
茶杯跌落,砰的摔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