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小雨。
今夜乌云遮天,灰蒙蒙的,月辉星光皆无,蒙蒙细雨已是几日不曾断绝。
“是个好时候。”廊下,沈愚山抬头仰望。
今天月黑风高,所有人都躲在屋内,除了三三两两的巡逻弟子,已是无人出来走动,整座古仙剑派都空荡荡,静悄悄。
另外很凑巧的是,青衣姑姑被唤去议事大殿,参与重要机密去了。
今夜,确实是天赐良机。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沈愚山决定动手了。
这时,铁心兰已经打扮得差不多了,从屋内走到沈愚山的身边,陪他静静看着屋外的细雨蒙蒙,凉风袭来,掠起少女耳鬓几缕发梢。
沈愚山回过头仔细打量,只见铁心兰一身道袍,道袍心口处绣着上清二字,她戴上怨憎会面具,整个人一阵变幻,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
“上清观掌门云青空,外貌已经很接近了,只是那种掌门强者的气息姿态,却是差了许多。”沈愚山略有几分遗憾。
铁心兰苦笑道:“我又不是神通境,这怎么模仿的来嘛。”
“也罢,糊弄几个小鬼已经足够了。”
沈愚山笑着抛下一句话,径直遁入雨幕之中。
铁心兰笑了笑,撑起油纸伞,亦是追了上去。
……
……
重楼峰,议事大殿。
大殿之内,只是在角落里点了几盏长明灯,昏黄的灯光下,有三人坐在蒲团之上。
“掌门师弟,你叫我来做什么?”
青衣姑姑奇怪的看了眼青衫道人,又看了眼青罡道人,对方紧忙低下了头,他肿胀的脸还没消下去呢。
青衫道人咳嗽一声,道:“师姐向来不理古仙剑派的俗务,我本来也不准备打扰,只是有件事,还是先与师姐商量一下,征求师姐的同意。”
“何事?”青衣姑姑本能觉得不妙,青衫道人很少如此郑重。
青衫道人抬起头,眼底闪烁着长明灯的火苗,沉声道:“我打算发力,将上清观踢出七派联席。”
轰隆!
突然,大殿外风雨骤然暴起,雷声滚滚。
青衣姑姑认真凝视青衫道人,久久不曾挪开,再然后,她忽然叹了口气:“师弟,你终于变得和当年的师父一样了。”
“为了古仙剑派,我别无选择。”青衫道人直起身子,给长明灯挑了挑灯芯。
青衣姑姑起身,准备离去。
“你们既然决定好了,我别无二话。”
这时。
青罡道人忽然喊道:
“师姐你不知道,云青空这厮破罐破摔了,他提议七派联席不再排列名次,所有门派都彼此平等,今后所有事务,一律采用投票解决。”
“神符正宗,药王谷,慕容世家都有所意动,若是此项决议实施,我古仙剑派把持多年的魁首之位,列祖列宗为我等后人争来的话语权,便要烟消云散了!”
青衣姑姑豁然转身,满脸惊骇道:“云青空疯了吗,他上清观排名第二,掌握的话语权仅次于我古仙剑派,这项提议一旦实施,上清观同样要蒙受损失啊!”
青衫道人冷冷道:
“哼,师父在世时早有定论,云青空此人有枭雄之姿!”
“我猜云青空定然还有后续的手段没有使出来,先让诸派平等,抹消我古仙剑派的话语权,然后再想法子将权力揽入他上清观的手里。”
“可惜,我资质鲁钝,猜不透云青空到底隐藏着什么手段,也想不通他有什么办法破局。”
青罡道人摇头如拨浪鼓,厉声道:“不必费心思去猜了,没那个必要!”
“总而言之,这项决议绝对不能通过,否则我们愧对古仙剑派列祖列宗!”
“而且云青空此人太过狡诈多端,今后肯定也会不断找麻烦。看他接任上清观掌门以后的所作所为吧,上清观先灭阴阳合.欢宗,以大功加入七派联席,然后不断发力、串联,不知不觉已经坐上了第二把交椅。”
“掌门师兄处处忍让,可换来的又是什么,不过是他一次多过一次的贪婪索取,像这样的饿狼,就该永绝后患!”
说着,青罡道人五指并拢,手掌如刀在身前切过,压抑着阴寒冷声道:
“师姐你不能走,云青空此人也是神通境强者,掌门师兄未必能打过他,我们需要你留下来助阵!”
青衣姑姑静立无言。
大殿外,雨声繁密,雷声隆隆。
……
……
雨声淅淅沥沥,雷声滚滚烟尘,却是压不住这间静室之内的骂声。
“混账的沈二郎,竟然把我打成这样,我还怎么参加晋升长老的仪式啊!”
“该死的铁心兰,枉我不辞劳苦将她带上上来,平时不给我好颜色看就罢了,居然还上赶着舔人家沈二郎,小白脸就那么甜吗!”
“混账的狗东西!臭不要脸的贱婢!”
徐长远浑身裹满纱布,躺在床榻之上不得动弹,一动弹就浑身都疼,唯独嘴巴还很利索,这几日就是翻来覆去的骂骂咧咧。
“该死的……”
眼看着,徐长远的嘴巴又要发起新一轮的“攻势”了,房间却在此时被推开。
“是谁?”徐长远努力扭过脖子去看,只听喀嚓一声,他姥姥的又是不知哪根骨头断了。
“哎呦!”
徐长远疼得直哼哼,纵使是修士又如何,修士受伤了照样会痛,修士被戳一刀照样会流血。
曾长青憋住笑意走过来,给徐长远喀嚓一声接好骨头。
“轻点儿。”
徐长远嘟囔一句,又感激道:“这么些天了,也就你来看过我,到底是曾经的好兄弟,等我晋升了长老,一定记着你的好,给你安排个清闲差事,决计不让你去守桥了。”
闻言,曾长青笑道:“还想着晋升长老的好事儿啊,青罡首座已经发话了,你触犯了门规,把你的名字从长老堂名册里勾掉了。”
登时。
徐长远脸色赤红无比,浑身的血气怒气仿佛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这几天,没人过来探望他,徐长远还觉得很奇怪,先前一窝蜂凑上来巴结新晋长老的人都去哪儿了,原来……他这长老当不成了。
“一帮趋炎附势的小人!”徐长远气愤之极,血气上涌,整个人都僵住了。
“喂,你没事吧?”曾长青吓了一跳,拍了拍徐长远的脸。
徐长远猛然深吸一口气,这口气极长极长,好像长鲸吸水,整个胸前都鼓了起来,绷带裂开了,骨头又嘎吱断了两根。
然而,徐长远这回忍住疼痛,咬牙挺了过来。
继而。
这口恶气猛然喷出,伴随着一声大骂:
“沈二郎,我必杀你而后快!”
曾长青苦笑连连,劝道:
“还惦记着杀沈二郎啊,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沈二郎很被看重,为了拉拢招揽他,不日便要举行他与铁心兰的婚礼了。”
“那个时候我们都看错了,该是人家的媳妇,到头来还是睡到人家怀里去了,旁人没有这个福分,合该是属于人家沈二郎的。”
徐长远的神情忽然落寞了下来,无力感笼罩全身。
屋外,有两人立于屋檐下,雨水顺着青瓦流下,在两人面前形成了一道不断线的珠帘。
沈愚山与铁心兰正巧听到了屋内传出的对话,两人都有些许的尴尬。
他们好像成了别人眼里的大恶人。
“相公不必放在心上,他们才是恶人,我们做事只凭本心就好。”铁心兰收起油纸伞。
沈愚山侧眼看了看屋内的烛火,凝声道:“你能解决吗?”
“不在话下。”铁心兰轻笑一声,戴上了怨憎会面具。
然后,
合身撞入屋内。
沈愚山拿着油纸伞,躲入阴影处,放风,戒备。
只听屋内,一声哀嚎,有人气绝而咽。
紧接着,浑身是血的曾长青跑了出来,大声喊道:“杀人了!云青空杀人了!”
屋内杀人者,略等片刻,持剑追出。
很快,慌不择路的曾长青直接找了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闯了进去。
已经睡下的神符正宗弟子们奇怪极了,这个古仙剑派弟子为何大半夜浑身血污闯入他们住处?
再然后。
一道持剑身影遁入,上下砍翻。
“杀人了!云青空杀人了!”曾长青,以及一拨神符正宗弟子,满山峰乱窜,将杀人消息带去四方。
沈愚山隐藏在黑暗之中,不一会儿,铁心兰施施然而至。
“一切顺利。”
“好,回去睡觉。”
水已经搅浑,水面之下暗波汹涌,饥饿贪婪的鳄鱼们必然趁机杀戮吞噬。
但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就不是沈愚山与铁心兰该操心的,也不是他们有能力去操心的。
一把油纸伞,两人并肩簇拥在伞下,悄无声息消失在蒙蒙细雨之中。
……
……
议事大殿之内。
“何人喧哗?”青衫道人耳朵一动。
正在劝说师姐的青罡道人微微一怔,然后飞快走到大门处,打开门,雨水狂风带着嘈杂喧哗之声猛然灌入。
“杀了人!云青空杀人了!”
空空荡荡的大殿之内,清晰无比的回荡着这句话。
待听清楚了这句话,青罡道人刷的一下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反而隐隐带着几分……喜悦与兴奋。
这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师姐,这绝对不是我们做的!”青罡道人叫道,他们还没说服青衣姑姑,怎么可能轻易发动阴谋。
青衫道人亦是看着青衣姑姑。
面对两位师弟的炯炯目光,青衣姑姑抖了抖身子,摇头道:
“在我古仙剑派山门之内杀人,云青空不会如此无智。”
“而且,以云青空的实力,杀人应该干脆利落,不会闹得满城风雨。”
青衫道人与青罡道人对视一眼,略有几分失望。
可紧接着。
青衣姑姑却是换了个口吻,苦涩道:“但是,天意如此,我唯有顺天应人而已。”
刹那间。
青罡道人大叫道:“师姐同意了!”
“撞钟!召集所有人!”青衫道人粗着嗓子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