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大王的伤势很重,尤其是他脖颈深处的巨大疮疤,更是血肉迷糊,惨不忍睹。
幽咽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洞室之内,龙头大王吐出的火焰鼻息,甚至隐隐将岩石地面都烧红,融化。
龙头大王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可怕,两只眼睛闭着,巨大的龙身就那么横亘在洞府之内,所有人都不得不退避到边缘地带。
沈愚山与铁心兰不敢近前,远远望着。
“看来龙头大王不敌辟火天王,这下糟糕了。”
“相公,辟火天王追下来怎么办,我们快逃吧。”
沈愚山缓缓摇头道:“我们不能这么不讲义气。”
闻言,铁心兰轻轻跺了跺脚,嗔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用啊!”
就在两人争执之时,龙头大王喘着粗气道:“你们俩不必担心,辟火天王是不敢追来的。”
沈愚山与铁心兰皆微微一怔,难道辟火天王也受了重伤?
龙头大王解释道:“我这座龙巢是苦心多年营建,不仅仅能助我恢复伤势,更是一座镇压神通境的大阵,若是我豁出性命发狠,将这地底沸腾岩浆引爆,辟火天王就算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铁心兰高兴道:“那便好了,龙头大王你安心养伤,伤好了就再去和辟火天王打。”
龙头大王缓缓摇头道:“我的伤是养不好的,罢了,你们两个小家伙不必管我,快走吧。”
沈愚山皱眉道:“龙头大王能驾毒云飞行,速度耐力远胜于辟火天王,为何不逃走?”
闻言,龙头大王望了一眼洞府内集结的妖怪军阵,豪迈道:“我自然能逃掉,可我的孩儿们走不脱。何况,死有何惧!”
众妖感激涕零,被风吹倒似的跪了一地,高喊道:“大王先走,不必管我们!”
见此悲壮的情势,沈愚山与铁心兰皆被渲染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沉吟着,沈愚山慢慢踱步,一步,两步,三步。
等走到第七步之时,少年正好来到水潭边,低着头的目光自然而然看见了水潭底的断龙头。
龙头恐怖狰狞,可却又保存完好,冰冷彻骨的水潭将其冰冻。
忽然,沈愚山福灵心至,转身喝彩道:“且慢,我有一个主意!”
霎时间,所有人齐齐望了过来,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相公?”铁心兰讶然道。
龙头大王亦是发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对方是无敌大大王沈临风的孙子,即便是寻常的低阶散修,龙头大王依旧不敢怠慢。
沈愚山笑道:“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需要借龙头大王一样东西。”
顿挫间。
龙头大王突然龙口大张,黑洞洞的嘴巴里吐出无数金光闪闪的宝物。
“这些是我从玉凌霄上抢来的上品,你要借多少,只管拿去!”
沈愚山愕然看着铺了一地的灵物,摇头苦笑道:“不用,我只需一样东西。”
说着,沈愚山仰起头,幽幽道:“借大王的龙头首级一用。”
话音刚落,妖怪们顿时嚷嚷开了。
“该死的贱皮子,大言不惭,我要扭断你的脖子!”
“别跟我抢,我要将他扒皮抽筋,活吃了他!”
妖怪们并不知道沈愚山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是一个在人族那里混不下去投靠过来的家伙,所以言语无忌,什么污言秽语都往少年头上泼去。
“给本王安静!”
龙头大王先是冲着妖怪军阵怒吼一声,然后对着沈愚山沉声道:“你是想借走我爱妻的人头?”
沈愚山点头道:“是的,龙头大王成名于七路反王围攻玉凌霄,而辟火天王却并未参与那一战,他应该不知龙头大王你妻子的事情。”
龙头大王深深看了他一眼,补充道:“所以你打算来一场骗局,欺骗一位玉凌霄的天王?”
沈愚山略略抬高几分下巴,洋溢着自信道:“这听来确实有几分疯狂,龙头大王是否愿意陪小子赌一把?”
龙头大王沉默了下来。
这时,铁心兰劝道:“龙头大王,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家相公都不怕,你堂堂……”
“心兰,你误会了,龙头大王并非是不敢赌,而是不愿失去他的爱妻。”沈愚山打断道。
龙头大王这么多年都保存着妻子的头颅,因为思念而流出的泪水都积满了一座水潭,由此可见,龙头大王虽然是妖类,但用情之深,远甚于许许多多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
终于,龙头大王扫了一眼麾下的妖怪们,叹了一口气,哀凉道:“也罢,这么多年了,总归是要面对现实,你拿走吧。”
于是,沈愚山走向水潭,带走断龙头。
然后,两人却是惊讶发现,龙头大王身上伤势竟然肉眼可见的迅速恢复,尤其是那脖颈深处的巨大疮疤,就好像一股神奇力量拂过,疤痕消失,鳞甲再次生长了出来。
“这是……”沈愚山与铁心兰皆微微惊诧。
龙头大王笑道:“我身上这伤多年未愈,便是因为我放不下,如今你既然拿走了爱妻的龙头,这道疮疤便无须再留下,我的爱妻永远回不来了。”
沈愚山与铁心兰都明悟了,原来这伤疤并非是身体上的伤,而是心头上的伤,放弃了心头的伤,身上的伤自然见好。
只是,多年未愈的伤疤消失了,龙头大王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事不宜迟,沈愚山带着龙头,便欲离开。
“等一下!”铁心兰忽然从背后叫住了他,犹豫道:“相公,直接这样出去的话,好像很难取信于人。”
闻言,沈愚山微微一愣。
低下头一看,只见沈愚山一身衣裳整洁干净,这怎么也不像是殊死搏斗杀死恶龙的勇者。
沈愚山转过身,对铁心兰点了点头:“帮我个忙,别打脸。”
铁心兰嗯了声,一记鞭腿甩出。
沈愚山没有任何反抗,圆润翻滚出去,碎石割碎了他的衣服,尘土染脏了他的面颊,直到撞在石壁上时,他的身形才停滞住。
扶着石壁爬起,沈愚山已是伤痕累累,看上去分外凄惨,只是这些都是外伤,他身体之内其实完全无损。
铁心兰反倒是被沈愚山凄惨模样给吓了一跳,关切焦急问道:“相公,你没事儿吧?”
沈愚山摇头道:“无妨,心兰你先出去帮我造势。”
铁心兰用力点点头,然后顺着天光大洞,直觉跃出地面。
大地之上,血腥程度甚至比龙巢地道里更加惨烈。
无数修士撤回地面,正巧撞上龙头大王与辟火天王交战,这两人打得兴起,根本不会顾及什么,于是修士们便惨遭池鱼之殃。
各派掌门长老组织人手救援,有几家的长老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伤亡太凄惨了,好不容易培养起的菁英弟子简直被屠了一遍。
辟火天王与众派掌门立于高岗之上。
辟火天王的审视目光一一扫过,众派掌门皆眼观鼻鼻观心。
“诸位,有谁愿意深入地下,去龙巢探个究竟?”
众人皆是默然。
辟火天王心中恼怒,但他亦是受了很重的伤,已经无法凭借实力强行威压众人,便不得不和颜悦色几分。
“龙头大王已是濒死之体,或许此刻都已经死了,莫说诸位的实力了,哪怕寻常的低阶散修,运气好的话,说不得都能侥幸立下大功。”
辟火天王划开虚空,取出一拓卷轴。
“我说过,谁能取来龙头大王首级,谁便能得到这神通卷轴,辟火天王说话算话。”
然而,众派掌门是何等精明人物,他们自己就常常哄骗门下弟子为门派流血流泪,谁又会被辟火天王的好处给迷花了眼,濒死的龙头大王照样是龙头大王,他们是真的不敢惹,也惹不起。
辟火天王嗤笑一声,心中冷笑道:“一帮子无胆鼠辈。”
当然了,辟火天王自己也不敢去,好不容易修到如今的境界,又坐稳了玉凌霄四天王之末的位子,身娇体贵,岂可轻易涉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正当辟火天王犹豫着,是否冒着暴动的风险将修士们赶入地下的时候,却听有声音阵阵传来:
“是古仙剑派的铁心兰!”
“原来她还活着啊,真是难得啊!”
“是啊,龙头大王已经回洞府去了,受了伤的野兽最是凶残,没想到她能回来。”
“不愧是古仙剑派近年来进境最快的弟子!”
惊叹声此起彼伏,所有人凝望过来。
瞬息间,辟火天王缩地成寸,三步并作两步从虚空之中大踏步而来。
他问:“龙巢之下有何动静?”
她答:“有一少年,名唤沈二郎者,正在斗龙。”
此话一出,满场肃静。
辟火天王惊住了,闻讯赶来的众派掌门惊呆了,所有劫后余生的修士们吓傻了。
登时。
轰隆声阵阵。
整座毒龙山脉震动起来,大地裂开巨大的裂口,半座山峰斜斜坠落,小半片森林被尽数掩埋。
“吼!”
“吼!”
龙头大王的惨叫声响起,凄厉可怕,骇人至极。
滚滚烟尘激荡,天上地下灰蒙蒙的一片。
自那不可见的灰蒙深处,有一道身影缓缓走出,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踉跄。
待看清了来人,所有人的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
修士们自发分开两边,即便是众派掌门亦是不敢阻拦,那道身影就那么一路旁若无人的走了过来,手上抓着尖锐的龙角,拖拽着一个狰狞恐怖的龙头在大地之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少年抬起头,狼狈受伤的他依旧不失几分俊逸。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他,鸦雀无声。
“屠龙者,沈二郎是也。”沈愚山缓缓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