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清一跃上了驾车,在心柔跟前站定,举起弓箭,警戒的对着炫翷的方向。
心柔感激的望了赵子清一眼,转回身,重新拿起鼓槌,她的鼓音不能歇,她的鼓音是一种标志,一种倔强顽强的标志,一种指引君籽琪回来的标志……
壶子口的山上,不凋的松柏掩盖了雪地,楹儿在没膝深的雪地上一步步艰难的前行着,她似乎听到了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鼓音,似乎遥不可及却又一声声敲在她的心底。
双手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炸裂了,楹儿委屈的哭着,心里不断地低唤着:将军……你在哪啊……将军……
而与此同时,被困在山里三四天的麟瑞,心底也隐隐有些不安,那远处飘渺的鼓音似真似幻,让他忍不住揪起了心。
可,回头看向昏迷了三四天的君籽琪,一种无力感让麟瑞颓丧的坐在雪地上,一旁的七八名士兵也都一身狼狈,几天不曾进食,靠着雪水充饥,所有人都到了忍耐的极限。
忽然,不远处一阵断断续续的沙沙声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戒,麟瑞悄无声息的抽出佩剑,暗暗地藏了起来,眯起眼睛仔细盯着声音来源的地方。
不多时,一个奇怪的东西渐渐靠近,不像是动物,却四肢着地的向前行走,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裹。
楹儿手脚并用的超前爬着,山坡有些陡,此刻,楹儿连抬头都有些费劲,只能凭着感觉一步步超前。
忽然,楹儿感觉脖子一凉,一个金属的硬物抵上自己,楹儿恐惧的抬起头,撞进了两汪墨黑色的深潭。
瞬时,原本恐惧的双眼眯成了月牙,不顾脖子上佩剑的威胁,自顾自得站了起来。
麟瑞没想到来人不但不惊,还如此开心,甚至站起了身,一不小心,长剑划破了楹儿的脖颈。
麟瑞皱眉,喝道:“你是何人?!”
楹儿被麟瑞的一声大喝吓住了,这才想起自己的装扮,连忙扯开头发,用雪将脸上的泥尘擦干净,露出了被泥污覆盖的容颜。
麟瑞惊喜的看向楹儿:“楹儿!”
在麟瑞和另一名士兵的帮忙下,楹儿快速的进了隐蔽的山洞,看到地上躺着的君籽琪时,楹儿双手捂住了嘴巴,漆黑的胸膛一片,泛着褐色的脓血。
“啊啊……”楹儿惊慌的回身去看麟瑞。
麟瑞拍了拍楹儿的肩,示意她不要着急。
“将军中了蛇毒,我已经把箭拔出来了,但是寒冬下雪,没有多少草药。”
麟瑞皱紧了眉头看向君籽琪,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虑。
楹儿一听,慌张的解下肩头的布,将里面的盒盒罐罐搬了出来,众人都围了上去,不解的看着楹儿忙活。
楹儿学着心柔的样子,将表层的胭脂盒轻轻的挑了出来,露出了底下的夹层。
麟瑞眼前一亮,兴奋地看到那盒底露出了一粒粒黑色的药丸。
“解毒丸?!天啊……楹儿,你可真是我们的福星!”麟瑞激动地一把夺过楹儿手中的盒子,倒出了三四粒,小心翼翼的喂进了君籽琪的口中。一旁,早有士兵将暖化的雪水用头盔盛了送过来。
麟瑞喂了君籽琪几口水,轻轻的抚着他的胸口让他将解毒丸吞咽了,这才上出了一口气。
而这边,楹儿早已将几盒胭脂都打开了,金疮药,玉露膏……凡是麟瑞能叫得出名字的,盒子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
麟瑞激动地恨不得抱着楹儿亲两口,但碍于楹儿是个姑娘家,总不好实施行动,只能握紧了双拳,用一双感激的眼睛望着楹儿。
周围的士兵也高兴极了,一扫几天来的阴郁,楹儿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楹儿笑眯眯的弯了眼睛,看得人心中一暖。
楹儿将包裹中为数不多的干粮分给了饥肠辘辘的士兵们,大家围坐在一起,都焦急的等着君籽琪的苏醒。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君籽琪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麟瑞有些担心,原本害怕匈奴人搜山,不敢点火,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生了一对小火,寒冷彻骨的雪洞里渐渐多了一丝温暖,楹儿不断地搓着双臂,一张笑脸冻得惨白。
午夜时分,君籽琪轻蹙了一下双眉,好痛……好冷……浑身好似掉到了冰河里一般,透彻心脾。
忽然,一抹温暖靠了上来,君籽琪直觉得伸出手,靠近,再靠近一点……碰到了,温暖的躯体,软软的……
君籽琪奋力的将她搂进了怀里,驱赶着身体的严寒。
是心柔,有柔儿的味道……
安心的将头埋进了温暖的源头,蹭了蹭,没有了寒冷的侵袭,君籽琪再一次睡了过去。
楹儿嘟着嘴巴瞪着君籽琪,委屈的想哭,求救似的望向麟瑞,麟瑞苦笑,只得安抚着楹儿。
“将军冷了……楹儿……委屈一下……”
楹儿恨恨的瞪了麟瑞一眼,这才将君籽琪抱在怀里,低头看向那张古铜色刀刻般的俊彦,修长飞斜的双眉,苍劲有力,高挺的鼻子,苍白无色的双唇薄而性感,紧闭的双眸掩盖了那双陈墨黑色的瞳孔,楹儿微微叹息,偷眼看了一下麟瑞,见他闭眼小憩,于是大胆的伸出一根小指沿着君籽琪的眉眼一一刻画,轻柔的没有一点压力。
当她的手抚上君籽琪的薄唇时,悠地收了回来,脸色绯红,慌张的闭起了眼睛不敢再乱动。
刚刚……将军好像……吻了她的手指一下……
努力地平复着快速跳动的心脏,楹儿深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有偷眼瞧了瞧周围的人,见无人发现她的异常,这才安心的闭眼休憩起来。
战场从正午到夜半都不曾停歇,大祈被围得三千骑兵在亲卫兵的帮助下逃出了三分之二,而那被赶离战场的一千多骑兵则全军覆没。
匈奴重创了大祈军队,全军狂欢,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安营扎寨,载歌载舞。
而心柔和司承锦则在临时的军营里远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彼岸。
心柔垂首,看着布满尸体的战场,红了眼眶,却没了泪水。绣白的衣衫盖住了那一双小巧的手,没有人看到那双手已经红肿,虎口处也已裂开,干涸的血迹将伤口凝住了。
“要是将军在,就不会这样……”司承锦沧桑的脸上满是自责,损失了两千骑兵,司承锦心疼的要死,那可是君籽琪练了五年的兵,就这样……交到他手中一战,就损失了五分之一……这让他如何交代……
“该惭愧的是君籽琪。”心柔抬眼,眼中有了一股恨意,望着残败的战场,被血疯狂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再也站不起来的人们。
“沈姑娘……”司承锦愧疚的低头,“你不用安慰我……”
“不。”心柔看着远处的绵山,声音嘶哑,透露出一种哀伤,“他离开军营的那一刻,就该明白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是个不负责的将军。”
“沈姑娘,不能这么说,将军与蓉怡郡主青梅竹马,当年,将军之所以驻守边关,也是因为蓉怡郡主,为了护她一方平安……这是将军的初衷,匈奴人放出消息要杀郡主,将军确实……”
“老将军。”
蓦地,心柔打断了司承锦的话,淡淡的说:“我累了……”
转身,一步步的离开高坡,单薄娇小的身子在寒风中有些微晃,双肩有些低垂,心柔走的很累,却还算坚定。
她没想过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回首瞭望天际,一丝惆怅划过心头,什么时候回来啊?为什么还不回来……
繁星闪烁的时候,大祈军营里传出了一首凄婉的歌,与对面的狂欢热闹不同,这首歌有着说不出的迷茫,哀伤,那是唱给战场上死去的战士的,像是一首安魂歌,低婉,凄迷……
第二日,当阳光淡淡地射入不起眼的洞穴时,君籽琪眼眉微眨,缓缓地睁开了闭了五天的眼睛,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而且左肩疼痛难忍,之事怀里温热的感觉却很真实。
微叹口气,君籽琪转身寻找怀里的女孩,朦胧间将一颗轻吻落到她的额间。
楹儿被额头上冰凉的碰触吵醒了,转了转脑袋,看到了头顶放大的俊彦,男人似是还未睡醒,微阖的眼睑下,一双墨黑色的瞳仁闪着朦胧魅惑的光。
楹儿脸微红,鬼使神差般的又将头埋进了君籽琪的怀中,轻轻蹭了蹭。但紧接着,又猛地抬了起来,开心的大喊着:“啊啊……”
麟瑞被楹儿古怪的叫声吵醒了,慌忙跑到君籽琪跟前。
而此时,君籽琪依然清醒了过来,怒视着怀中兀自开心的楹儿,喑哑着嗓子低喝道:“你怎么在这?!柔儿呢?”
“将军!”麟瑞跪身在君籽琪跟前,对上君籽琪滔天的怒火有些莫名其妙。
楹儿害怕的将身子挪到麟瑞身后,只余下一只眼睛悄悄地望着君籽琪。
君籽琪警惕的环顾了一圈,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在帐中,而是身处在一个山洞里,来回看了看围着他的七八名战士,君籽琪的记忆瞬间回笼,懊恼的垂下头,身子因刚刚猛地坐起而扯开了伤口,此刻正火辣辣的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