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苍茫的晨光中,安归伽站在烽火台的城墙上,望着伊塞克湖的方向,想起战争结束那天看到的煞星时,心扔有余悸。
安归伽到死都不会想到那条煞星的预示,是曾经在神树面前结拜的小弟牛特尔让坞苏帕尔家族上千人口命丧黄泉,陷入万劫不复,而罗布城也成为牛特尔脚下奴隶,当年的救命之恩和兄弟之情已经显得毫无用武之地。
优然的死,让安归伽原本粗糙的面容显得更加粗糙,他将她葬在了罗布城孔雀河处一片优美的地方,还建起了一座小房屋式的墓碑,周围用石块筑起了一座围墙,看起来更像是一处别院,四处有万亩胡杨和红柳作陪。每隔两天,安归伽都要带上一壶酒,和一张永远也无法展开笑容的脸,一坐就是一整天,火苗一样的风,也会伴随着他吹一整天。
“你根本就不该送命,你应该陪我一生。”安归伽面对眼前一个简易的别院,只能用酒麻醉所有的思念,然后喊维森的名字,让维森护送他回城,回头他身边站的却是新任贴身护卫顾齐。
是的,在回到罗布城第一天,处理完犹然的葬礼后,维森骑上一匹马,连夜离开去了边境军团。安归伽大概已经理解了优然的救子心切,维森只是照做而已,但他更希望犹然活着,犹然可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君王,您不应该时常陪在左夫人身边。”顾齐看着安归伽愁眉不展的脸说,“从凤尾城回来已有两个多月了,朝政上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完,耽误不得。”
“都是一些各镇官员拨付款的事情,他们在镇子上没干几件好事。”说着,安归伽还是起身,向着马的方向走去,“谁家羊丢了,谁家房屋倒塌了都要上报,奏请本王拨款,他们从来没替本王想过,孔雀河的水逐年下降,若现在不想办法,几十年后这里便是一片干枯的河流,我们能留给后人的又是什么呢?还有,经过这场战争,我们国库究竟还有多少资金招兵买马?那些琐碎事交给各镇处官员理就好。”
“还有几个大人和统领的职位目前都是空缺,需要你即刻决定,军营需要一位新的护卫队长,马厩院的馆长说自己年事已高,嚷着要回乡下,还有新的士兵总管也该换了,听士兵说从上任起,他就苛扣了不少士兵的军饷,士兵们都叫苦连天。”
“你的提议很好。”安归伽说,“凤尾城长达三个月的战争损耗了我不少大将及兵力,给我两天时间,容我好好思考一下,各镇官员若在其位不谋其政,该想想给他们一个好去处,而不是继续坐享其成。”
“君王您说的极是。”顾齐说着,和安归伽已经走到了马跟前,两人骑上马,向着落日西沉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片潮湿的草地,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难以数清的军队,一片蓝色旗帜上的雄狮标志在风中飞扬,发出哗哗的声音。
“那是赤牙军队。”安归伽想着心里有了底,经历了凤尾城的战乱,他对眼前的军队依然心有余悸,恐惧不减当下,“看来维洛果已得知坞苏帕尔家族灭亡的事,快去集合军队。”他对顾齐说。
“不可硬碰硬君王。”顾齐劝道。
“集合军队不是为了硬碰硬,而是为了摆明我们抗议的态度,快去。”安归伽吩咐着。
“那您呢君王?”
“不用管我,快去。”安归伽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
“是,君王。”顾齐掉了马头,绕道让马飞奔进了秘密的林子。
安归伽骑着马走进军队,侧身下了马,维洛果也下马,安归伽看着难以数计的军队,侧身对维洛果说,“这么着急就来我地盘,是已经知道我失去了左膀右臂?带这么多军队,是来攻打我罗布城吗?”
“此言差矣。”维洛果说,“所有人都说我维洛果心狠手辣,霍尔奇事件后,我觉得我比牛特尔要强很多,我至少懂得兄弟之情义,更懂得如何报答救命恩人。带军队来,我并不是来攻打罗布城。”他将穿着一身红色衣袍的女人推在了安归伽身边,“我想和安归伽君王您谈场交易,让我姐姐玄洛奴做你的右夫人,我就给你两百人的军队,就当我给你的嫁妆。”
安归伽看了玄洛奴一眼,心里一颤,想道,“这个女人尽然和犹然有几分相像。”于是他回头问维洛果,“本王已经有右夫人了,她叫楚媚儿。”
“你那个右夫人对你来说毫无用处,我赤牙首领的亲姐姐才是你罗布城的绝世珍宝。”
“莫非是让我归顺于您?”
“哈哈。”洛果挑眉笑道,“和完亲我们就是一家人,何来归顺一说?我可不想像牛特尔一样,逼你签什么狗屁协议,还要默念归顺誓词。”
安归伽扫视一眼眼前的军队,心里暗想,“这可是近三千多人的军队,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凤尾城的经历已经让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罗布城里可全是我的亲人和子民,借着和亲他究竟要做什么?”想完,他对维洛果说,“这些军队可不只两百。”
“没错。”维洛果点头,“你若答应和亲,我两百人的军队都归你。”
“我若不答应,你就会帅军攻打?”安归伽谨慎问,“这跟要挟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维洛果说,“归顺后我不要你每年上缴国库财产,军队和马匹,我要让你跟我成为一家人,如果你现在不答应不要紧,等我姐姐给你生了儿子,你我便是亲上加亲,牛特尔若想动你,想都别想。”
“一个杀了自己父亲的弑君者,连家人都不肯放过的人,还亲上加亲?在他眼里恐怕没人能成为他的亲人。但眼前的状况除了和亲,我好像没第二条路可选。”安归伽想着,于是皱皱眉头,脸上虽故作镇定,松了一口气说,“好,我答应和亲。”
“爽快。”
“但我不答应归顺。”
维洛果露出一张严肃地表情,“即使你很乐意给牛特尔上缴银票,马匹,军队还有女人,我也不能强迫你什么,和亲归和亲,不提归不归顺,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安归伽皱眉,很是郁闷,维洛果哈哈大笑,骑上了马,“你和我姐姐的婚礼我就不参加了,记得要隆重一点,我若带着这么多人进你城里,估计你肯定担心我会搞事情,我们就此别过。”说完,他命令手下的人喊了一声“启程。”
安归伽板着一张严峻的脸,看着他们全部离开,心里咯噔了一下,顾齐带着几十人的队伍赶来,下了马看着留下来的军队,不解地问,“他们就这么走了?”
安归伽皱眉点头,“是的。”他令惊不忍地摇头,吩咐身边的人,“先将他们带回军营,给右夫人安排一间宫室。”
“右夫人?”顾齐惊讶的望着安归伽和玄洛奴,安归伽冷着一张脸,顾齐不敢再往下说什么,吩咐身边的人将所有人带了回去。
玄洛奴冷眼看了一眼安归伽,从一开始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安归伽,她扭头骑上他的马匹,“记住,这辈子你休想碰我。”说完,朝秘密的胡杨林奔去。
大队人马也跟着往前走,安归伽只好上马,顾齐骑马跟上了安归伽,走了好一阵,大部队已经远去,他才开口道,“君王,赤牙人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这不像是维洛果的做法。”
安归伽脸上表情似乎冻结了,“的确如此,这个在战场上心狠手辣的维洛果给我来这一出,是我没有想到的,在他眼里对待不从的人就是死路一条,任何一个归属他的部落都是他的奴隶,跟我和亲,还给两百名军队当做嫁妆,明摆着要监视我罗布城一举一动,等我和这个玄洛奴有了儿子,再立儿子为王子,罗布城岂不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的管辖。更不可思议的是还不用我上缴银票,马匹、队伍和粮食,还用这么温柔的方法对待。”
顾齐抿嘴摇头,小心问,“这个信任右夫人您打算怎么处置?”
“好生养着就好。”安归伽回答。
“恐怕没那么简单君王。”顾齐说,“若过一年后右夫人没有任何动静,维洛果恐怕会等不及,他现在用了以柔治刚的方法,并不代表着他一直都是一只沉睡的狼。”
“你说得非常对。”安归伽点头,“逆反他的结局我都想到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人头落地,让我所有家族忍受断骨的疼痛残忍死去,然后整个伊尔克家族都成为赤牙人终身的奴役,这可是他一贯的作风。”
“可想而知,我们今后做事要更加谨慎了。”顾齐说。
“自维洛果为王,建立了更为残忍的法律,赤牙人惨无人道,有着奴隶制的统治,与其归顺牛特尔倒不如答应维洛果的和亲要求,一个单枪匹马的部落是长久不了的。曾经的三年里,我和霍尔奇牛特尔三个部落合力战斗,除了赤牙人,其他部落也会敬怕三分,如今,我伊尔克家族单枪匹马,少不了遭来其他部落的威胁,但本王绝不会让伊尔克家族和子民成为赤牙人的奴隶。”
“君王您说的是。”顾齐说,“牛特尔那里你打算怎么处理?”
安归伽冷笑一声,“别以为我签了归顺协议宣了誓,这辈子就得听他的,而他最愚蠢的就是高估了我的忠诚,面对他这样的逆贼,我可以反悔。”说着他长出一口气,“我大哥的死对我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如果当初不签协议,我担心他会连我两个宝贝女儿都不放过,如今天高皇帝远,他现在管不着我。”
“那每年的贡品还上缴吗?”
“我和玄洛奴的婚事要大张旗鼓,喜帖越多越好,我要让牛特尔知道我与维洛果姐姐成亲的消息,至于贡品,我们若一年不上缴,他自然就明白了。”安归伽说完,他们进入一片万亩之广的胡杨林,满树的胡杨叶在风中作响,俯瞰着一条长长的河流,他们绕过河流,进入城堡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
安归伽先去了后宫,下人们很快将后宫比较大的一间房打扫了出来,里面布置了很多各色的花,房间一切全是新的,两个下人正在铺卧榻上的床单。犹然的姐姐,安慕容的母亲楚媚儿站在房内,要求下人们一切按照玄洛奴喜欢的样子布置出来,玄洛奴站在一盆花跟前,细品盆里的花朵,好像什么事都跟她无关。
楚媚儿见安归伽走进来,便迎了上去,有礼的拜见,“君王回来啦?您看看卧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叫下人再去布置。”
安归伽抬头看着她,“右夫人......。”他的语调庄重而遥远,又似乎欲言又止。
“我明白。”楚媚儿皱眉,“别看小小的罗布城,后宫大小事宜还真让我无法应对,如今,有人来替换我,我自然是高兴,做君王您的左夫人没什么不好,总归都是君王的夫人不是。”
安归伽对楚媚儿的态度不寒而栗,“我以为......。”
“好啦。”楚媚儿嘴角撤出一道笑容,“快去问问右夫人这卧室还缺什么?”
“嗯。”安归伽点点头,面向玄洛奴,“怎么样?这样的宫室还满意吗?”玄洛奴不作答,安归伽见状,便说,“看来很和你意。”他转身对楚媚儿说,“你在这盯着,我去看看孩子。”说完他出了门。
“我跟你一起去。”楚媚儿说着出了门口,回头便吩咐下人,“好生伺候右夫人。”
“是。”里面的两个丫鬟将左手按在右胸前,躬身回答。
安归伽和楚媚儿同时跨进了婴儿房,三个保姆每人照看一个孩子,一个给换尿片,一个喂奶,还有一个抱着哭闹的婴儿哄,忙得手忙脚乱。楚媚儿看着正在吃奶胖乎乎的婴儿说,“这两公主,小的倒比大的长得结实,还调皮,估计肚子里就跟姐姐抢着吃呢!”她说完,谨慎地看了安归伽一眼,“君王,我知道您思念妹妹心切,可大臣们都在议论,说句您不爱听的,朝政上的事您该管管了。”
“我知道。”安归伽显出不耐烦的表情,“管他们怎么议论,大臣们再要议论,我得好好管管他们的嘴,让他们以后不许提及犹然孩子的母亲,以后你就是安琪和安宁的母亲。”
楚媚儿收紧了表情,“我早就把她俩当成自己的孩子了,犹然可是我的亲妹妹。”
安归伽点点头,看看摇篮里的安慕容,“你得想想以后了,物色个武功高强的人教安慕容。”
“还早呢,至少要在八岁。”
“不。”安归伽道,“五岁他就得习武。”
“你在担心什么?”楚媚儿惊讶的问。
“我得让他超过任何人。”安归伽回答,“任何人都无法伤害他。”
楚媚儿令惊不忍的看着安归伽,摇摇头,不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