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问话这人,不但贵气逼人,而且言语中更似有着能主掌一切的自信,显然不但是个有钱人,还是位久掌权柄之人。
这人气场强大,又让人不觉被冒犯,反倒觉得可以让人安心,使人依赖。这种气场,哪怕王二顺原来的顶头上司刘总都差上几分,至于供应商苏总等需要奉承他的人,就更难以并提了。
王二顺陪着小心道:“是的,这位先生,我母亲已经住院半个多月了。现在医疗费实在负担不起,筹过这两百之后,一个疗程算完,之后就可以接母亲回家里休养了。”
那中年人叹了口气道:“真是辛苦你了,是叫王二顺对吗?”
王二顺点头道:“对的,对的。”
中年人点了点头,翻了翻钱包,最后找出了五块钱,缓缓放到王二顺的盒子里道:“小伙子真是一片孝心,我私人资助你一把吧。”
王二顺此刻见到他放了五块钱,依旧感觉心中突突直跳。说来现在别说五块了,哪怕在微信群里抢到五毛的红包,他都能乐上半天。
当下同样是“噔噔噔”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只见那中年人已经背着手向医院方向走去。
想来是位为善不欲人知的好人。
只一会功夫,已经有两人伸出援手,凑了十五块钱,按这速度下去,怕不到下午就能凑齐两百块钱,王二顺一时只觉得跪在地上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只是他抬起头来,发现围观人群已经有四五人走了,有几人看着他迟疑不定。
王二顺正在诧异,却听到一个大婶满脸羡慕地说:“小伙子,你有福了,刚才是这县医院的宋院长。宋院长要帮你,开口一句话,把你的医疗费全免了都有可能。”
王二顺闻言整个心似佛悬在空中,又似化成一尾鱼沿着喉管要跳出口腔,他只差跳起来抓住那大婶胳膊细问。
只是想到自己毕竟正在“干活”,动了两下又强自忍住。
这时却另听到有人接口道:“你别听她瞎说,医院的院长能不站在医院那边?医院这边可是有规定,不准行乞的,那院长回去可能要找人来赶你了,小伙子快走吧。”
王二顺闻言心下微凛,怪不得医院附近没有见到有人行乞,别人再傻也该知道这边人多,难道是真的?
只是让王二顺走,他实在是不舍得,只得向两人道谢:“谢谢,谢谢!”
方才发话两人见他神情,知道他是还抱着指望,各自丢下一块钱就此走了。
王二顺忙朝两人磕了三个头。这时他已经有经验了,头往地上磕去,重去轻收,这样在地上咚咚响又伤不到头皮。
其后又有三个人来看了,各自丢下一块硬币。硬币落在铁盒碰撞的声音,在王二顺听来仿似仙音,拿磕头声去换丝毫不亏,当下也向几人拜了一礼。
眼角处发现有人跳开,抬头看去,原来是几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见来人年纪,心下迟疑,这些孩子应该没有赚钱能力,拿人家的钱似乎有一点过份。
只是没等他喊住,那几个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地走了。
一会儿功夫,王二顺已经赚了二十块钱了,这要是在SZ,已经可以买一杯奶茶甚至吃一顿快餐了!
坐SZ的地铁,也能一条线从头坐到尾!
王二顺正自想着,忽地看到有两个身着安保制服的人,正大步向他走来。
他见到两个保安过来,不由得脸上变色,但只一会在医院这,已经“赚”了二十块钱,实在是不舍得,又感觉说两句软话,人家不会把事情做绝,当下动了几下,依旧不舍起身。
人家两个保安可不是因为同情他,大老远跑过来给他钱的。
两双皮鞋停在他写的求助纸皮前,之后一动不动,王二顺心下七上八下,抬起头用嘶哑的声音道:“两位大哥……”
他话未说完,忽觉眼前一只脚影闪过,他忙双手支于头前招架,只听哐啷之声连响,原来人家不是踢他,却是把装硬币的铁盒给一脚踢飞。
王二顺火气腾一下冒起,猛地站起,他站得太急,一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同时两腿酸麻,差一点摔倒在地。
他忙定神稳住,指着那两个保安嘶声叫道:“你们,你们凭什么踢我的东西?”
“凭什么!”,一个腰带橡胶棍的保安愤然道:“医院有规定不能行乞,你没有看到吗?你这样干就是在砸我们兄弟的饭碗,别说踢盒子了,踢你怎么着?”
王二顺气得呼哧之声不停,双拳紧握,只想狠狠一拳向那两个保安揍去,但也知道这是医院,如果打了人家,会牵扯一大堆责任。如果被揍一顿还是轻的,就怕他打赢了也要他赔医药费,他现在哪里赔得起什么医院费。
王二顺又悲又愤,又惊又怒,一双铁拳紧了又握。他在深圳某地标大厦里工作的时候,那的保安,他可以随意支使,甚至保安队长、经理也是时常称兄道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受到这些保安的气。
他嘿嘿冷笑不停,气得嘴唇发抖,站起身来就等着那保安递招。
那保安受到挑衅,拿起橡胶棍,也有跃跃欲试之态。
这时另一个年长的保安伸手把拿橡胶棍的保安拦住喝道:“行了,这一看就是苦命人,你欺负人家干什么?”
他又扭过头对王二顺喊道:“你这也是,不是我们兄弟为难你。医院有规定,你还在这里乱摆,不是砸我们的饭碗吗?自己有手有脚,不去赚钱,你对得起谁?你要跪你去别处跪去,赶紧走吧你。”
王二顺连吸几口气,静静脑子,抬头看去,只见有风把地上的几张纸币吹得不住滚动,连忙赶过去,将这些钱都收好,之后捡回铁盒,拿起纸皮,嘿嘿冷笑几声,大步走出医院。
亏王二顺之前还自鸣得意,没想到马上便碰壁了。他总算是明白之前那个乞丐为什么在偏僻地方行乞了,当下一只手拎着纸皮,一只手捧着盒子,垂头丧气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人生到了这一步,哪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要脸不要脸?王二顺只想到人多的地方,安心跪好,能讨到两百块钱,可以让母亲明天过了理疗这关才行。
只是,不管到了哪里,人家看他这副架势,马上就有人出来赶。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店面里的小姑娘又送了他一块钱,请他到别处去。
讨到了二十一块,再有179块,应该就够母亲明天的治疗了吧,王二顺中午粒米未进,滴水未入,这大热天渴得厉害,张大嘴轻轻吐息,四下张望。
人流量多的公有场所,走到哪里,呆不到一分钟,还没有跪稳,就被人赶走,王二顺一时迷茫,颠颠倒倒地走到一个天桥上面。
天桥上人来人往匆匆,一时竟然没有人来追赶,王二顺松了口气,把求助纸皮摆好,铁盒放好,将另一张纸皮垫在地上,他自己在上面跪好。
只是人来人往,大家来去匆匆,鲜少有人向他多看一眼,更惶论看他的求助信息了。王二顺狠了狠心,将垫在膝盖上的纸皮撤了,端端正正跪好,只希望来去的人流,看在他跪得那么虔诚的份上,能多看他一眼。
这是十八线城市,桥面并不是平滑的水泥,而是坑洼不等、极为粗糙,想来是害怕下雨做的防滑措施,王二顺直接跪在桥面,未过一时只感觉双膝像被刀割一样的痛。
他轻轻挣动身体,将重心缓缓后移,低头望去,只见膝盖处的裤子颜色深深,不知是磨破还是割伤了皮肤,已经渗出血来。
王二顺轻轻的吐了口气,也就这样吧,他实在是懒得动,都疼得麻木了。
说来没有吃饭还能硬撑,没有喝水真的不行,王二顺只感觉喉咙冒烟,连声音一时半会都发不出,只不住的吞咽口水。更要命的是,一会儿阳光照了过来,下午的太阳光真的太毒了,照得他脸皮上都多了一层汗油。
王二顺气喘不停,他保守估计自己跪了有半个多小时了,依旧没有一个人,丢下哪怕一分钱,现在被阳光曝射,当下便想换个地方。
只是跪得久了,刚想站起,只觉得膝盖酸疼,双腿麻木,双眼一黑,整个人往地上一扑,就此摔倒在地。
恍恍惚惚中耳边听到几声尖叫传来,只是王二顺感觉头晕非常,头痛欲裂,四肢又酸又无力,明明是三伏天但感觉手脚都冰冷,实在是想就这样过去算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王二顺只感到自己身上一阵清凉,似有仙药琼液流入喉中,眼睛颤了几下,终于睁开。
入眼处是几张关切的脸,原来是三个女孩子正拿着矿泉水往自己嘴边灌,她们见到王二顺睁开眼睛,各自欢呼一声。
正中正拿着矿泉水给王二顺喂水的停下手问道:“叔叔,你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PS:又遇到好心人了,世界虽然冰冷,但在冰凉处依旧会有暖意的。最后谢谢在创作过程中一直支持的伙伴们,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