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时节，很早的，天就黑了。
校园里那些不怎么亮的路灯下，树影子一团团模模糊糊的贴在地上，任人踩来踩去。
食堂此时人也稀少许多，与之对应的，菜色也少了许多。
常敏面对着食堂入口坐着，刚刚孔玉舟发信息说已经到了学校，很快就到食堂。此时常敏的注意力分了许多给进食堂的男生。
只见一个人影匆忙而慌张地朝着食堂里疾步走来，一身休闲打扮，背着一个常见的双肩包。因为走得着急，还和一个一边往食堂外走一边低头看手机的男人差点撞上。
常敏挥了挥手，看出孔玉舟有些慌张的窘态，不禁噗嗤一笑：“这边！”
孔玉舟本还想和那人说两句，见到常敏，也不顾差点撞上的那人，急急地就朝着常敏走去。
等孔玉舟坐定，常敏对他说：“要不还是出去吃？食堂现在没多少菜了。”
孔玉舟却说：“没事，我就想吃食堂，而且我也不挑食。”
常敏见状，只好答应。
两人在食堂随意打了饭菜，菜色确实不多，而且有些凉了。不过孔玉舟吃得倒是很快，常敏见他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不禁问他：“有这么好吃吗？”
孔玉舟抬起头，看了一眼常敏说：“你在身边，吃什么都特别好吃。”
常敏笑了笑，说：“你是饿了吧。”
孔玉舟说：“我是见到你高兴，吃东西才格外香。”
常敏听他这话，心里闪过一丝愧疚，说：“我最近事情有点多，所以……那个……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孔玉舟看着常敏的眼睛说：“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常敏一愣，说：“有点。”
孔玉舟听了，唔了一声之后就低头扒饭。
常敏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于是问：“你是不是有事和我说？“
孔玉舟抬起头，看着常敏，说：“我们公司赞助的一个电影最近要上映了，给我们发了电影票。”
常敏一听笑了，说：“就算我再忙，看个电影的时间还是有的。”
孔玉舟赶忙放下筷子，从随身的双肩包里掏了起来，很快就掏出两只电影票，都递到了常敏手里，说：“后天晚上的，在高新区的万达影城。”
常敏见他把两张票都给了自己，正想说什么，只听孔玉舟接着说：“票都放你那，我怕我马马虎虎给弄丢了。”
常敏看了看票，随手就给收到自己包里。突然想起刚才两人明明说的不是这个话题，于是说：“那个……对不起啊……”
孔玉舟：“什么对不起？”
常敏：“就是我最近事情比较多，所以没能好好陪你。”
孔玉舟看着常敏一副长辈的口气说着这些话，不禁笑了，说：“你说这话的样子真可爱。”
常敏没想到自己会被孔玉舟说“可爱”，觉得脸皮有些发烫，想起她第一次见孔玉舟的时候，对方把办公室的灯给灭了，那个时候，自己还觉得孔玉舟有点可爱呢。
孔玉舟看见常敏的表情，觉得好玩，说：“哎，小傻子，你怎么了？听不惯我夸你吗？”
常敏突然觉得自己好弱，有种被孔玉舟调戏了的感觉，连忙反击：“什么小傻子？夸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有什么听不惯的。”
孔玉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哦，原来是这样。那看来以后我更要多夸夸你，免得你被别人给夸跑了。”
常敏：“你……你小子……”
孔玉舟一脸无辜：“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常敏无奈：“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能说会道？”
孔玉舟说：“大概是，和你在一起之后，开窍了吧？”
常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个窍，真是可以不用开。”
孔玉舟一脸好笑地看着常敏：“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常敏：“没说什么，赶紧吃吧，等会凉了。”
吃完饭，两人也走出了食堂。
秋天早晚凉，常敏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结果孔玉舟的胳膊就揽过常敏的肩膀，说：“我好冷。”
常敏：“……”
孔玉舟：“咱们在学校逛逛吧？”
常敏：“这……”她还是有些顾忌，毕竟她是鲍春来的助理，鲍春来的那些学生都认识她，除此之外，鲍春来还带课，有时候也会有其他学生来送资料，多少也混个脸熟。如果被他们看见……常敏多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孔玉舟见常敏有些犹豫，轻轻地说：“我以前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喜欢你，那个时候我曾经想过，如果能和你在一起的话，一定要和你一起把学校里那些我常去的地方再好好走一遍。后来我想通了，不能用学生的身份和你在一起。但我现在还是想和你一起在学校里走走，因为这是你上班的地方。”
常敏心里一暖，没说什么，而是拉上了孔玉舟搭在她肩头的手，慢步走了起来。
孔玉舟问：“我们这是去哪？”
常敏一笑，回答：“我带你参观参观我上班的地方。”
孔玉舟的眼睛闪出光彩，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也带你参观我上班的地方。”
常敏：“……行吧。”
孔玉舟：“有这么勉强吗？”
常敏：“不勉强。”
孔玉舟：“骗人，刚刚的口气明明不想去。”
常敏：“没有啦。”
孔玉舟：“太敷衍了。”
夜色如水，弯月如钩。
校园里无风但寒凉，路边枯黄的梧桐叶会忽然唰的从树枝上掉落，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
两人走到校园的湖边，坐在湖边的椅子上。
学校的这个湖不算小，湖里还养了天鹅，这个时候天鹅不在水面上，都回了窝里。水面上倒映着教学楼亮着灯的影子和月亮的影子，涟漪微动，水里的灯和月亮便闪成了细碎的星星。
湖边的鹅卵石小道隔着十米左右就立着一根不高的黑杆路灯，灯光昏黄得暧昧。
湖边人不多，但零零散散总是有一些。可远远看去，不过是些黑乎乎的人影。
孔玉舟搂着常敏的胳膊紧了紧，人也朝常敏靠得更近了，接着身子也转了过去……
常敏却一把捂住孔玉舟靠近的脸和嘴巴，说：“不行！”
孔玉舟嘴巴虽然被捂住，但还能发出声音，有些含糊，但能够听得出来是在问：“为什么？”
常敏抬了抬下巴，说：“喏，看到没有？”
孔玉舟顺着看去，在湖边昏暗的路灯下，有个红点。
“摄像头？”孔玉舟立刻明白了。
常敏：“嗯，就算是晚上，拍出来也一样清楚。”
孔玉舟：“……”
但他没有放弃，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常敏：“……”
“别闹。”常敏拍了拍孔玉舟的脑袋，说，“时间也不早了，等会我们就回去吧。”
孔玉舟也没有再做挣扎，说：“好，我先送你回去。”
常敏说：“不用啦，你送我回去，然后还要再回你住的地方，太折腾了。”
孔玉舟听了，沉默了片刻，突然说：“要不，要不我们住一起吧。”
常敏说：“你……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件事？”
孔玉舟：“什么事？”
常敏：“你这两天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孔玉舟：“……”
常敏：“你今天有点奇怪。”
孔玉舟：“没有啊。”
常敏：“不要狡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孔玉舟：“……”
常敏扭头看向孔玉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关系，常敏只觉得他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时的孔玉舟总像个大男孩，认真仔细，带点斯文气，但并不因此缺乏活力，特别是他笑起来的时候，灿烂如骄阳。可是此时，孔玉舟整个人仿佛被黑夜给稀释，在夜色里消融一般，常敏觉得自己看不起他脸上的表情。
孔玉舟也看着常敏，没有说话。
两人静静地互望了一会，最终孔玉舟还是开口了，他说：“我……我送你回去吧。”
常敏觉得奇怪，问：“难道……“
孔玉舟没吭声。
常敏继续说：“难道你把我们俩的事说出去，结果没人支持，所以你才这样？”常敏实际上只是胡诌，为的是套出孔玉舟的实话。
但孔玉舟却只是笑了笑说：“别瞎说，就算我说出去，也只会得到最好的祝福。你这么好，我可见不得别人批评。敢批评的，我就……”
常敏：“你就怎么样？”
孔玉舟笑着说：“我就不理他。”
常敏：“……幼稚。”
孔玉舟看着常敏，他的脸隐藏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说：“现在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幼稚。”语气淡淡的，就像一阵秋风，有些凉意。
常敏不禁伸手去摸他的头，说：“幼稚就幼稚吧，反正我有时候也挺幼稚的。”
孔玉舟低下头，让自己的脑袋在常敏手掌里蹭了蹭，说：“你真好。”
常敏见孔玉舟一副小动物模样，心中泛起怜爱，说：“你也很好。”
孔玉舟说：“常敏，咱们住一起吧。”
常敏听他又提起这事，而且语气比之前还要认真，问：“为什么？”问完了，自己又觉得完全是多此一问，常敏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还能不知道为什么吗？于是连忙改口问：“为什么这么突然？”
孔玉舟却没有立刻回答，好像在酝酿答案一样，常敏也没催他，隔了一会，他说：“我打算买房。”
常敏：“……”
孔玉舟又接着说：“不过，S市房价太贵了，我打算先买套小一点的二手房……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常敏原本放在孔玉舟脑袋上的手停了下来：“你……你要买房？”
孔玉舟却握着常敏的手腕，让她继续摸脑袋，然后发出带些嗡嗡的声音：“嗯。”
常敏收回了手，说：“所以你是为了给我省房租钱吗？”
孔玉舟抬起头：“啊？”
常敏嘿嘿一笑，说：“怎么？怕我交不起房租，流落街头，所以急着买房？”
孔玉舟也笑了，说：“嗯，就是这个意思。”
常敏豪气云天地拍了拍孔玉舟的肩膀说：“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呢，姐姐我呢，已经涨了工资，不差这点房租钱。”
孔玉舟被常敏拍的身子稍稍一震，却沉了声音说：“你不愿意，是不是？”
常敏觉得自己演不下去了，她这点小心思，终于还是被孔玉舟看穿。
孔玉舟见常敏突然沉默，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苦笑一声说：“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唐突，本来想等一切都安排好再和你说，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告诉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着你，什么话都藏不住……你不想我也不勉强，毕竟我们两在一起时间还不长，现在就说住在一起，确实太早了点。”
常敏嗯了一声，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