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教授很快看出来鲍春来状态不对,连忙下车帮忙扶了一把,将鲍春来给安排在后座。然后探了探鲍春来的额头,惊了一下:“这么烫!”
鲍春来坐到座椅上之后,人似乎放松了下来,刚刚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走上了这么一截路。
方教授扭头对常敏说:“小常,我只记得他家小区位置,具体哪栋我记不清了,你和我一起去,带个路。”
常敏看鲍春来几乎是斜躺在后座上,看起来确实烧得挺严重的,估计到时候让他指路也不太现实,于是也不多说,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方教授车技很稳,但开得也很快。
方教授问:“他吃药了吗?”
常敏:“没有。”
方教授:“真倔。”
常敏:“是的。”
方教授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放低了音量说:“他睡着了。”
常敏回头一看,果然,鲍春来闭着眼睛,胸口一起一伏,呼吸粗重,但眉头却皱的紧紧的。
常敏刚转回头来,手机在包里却震动起来。她一惊,连忙掏出手机,按了静音键,又扭头看了一眼鲍春来,还好,没醒。接着一看手机屏幕,是孔玉舟的来电。
常敏想了想,接了电话。
孔玉舟:【我今天不用加班,咱们晚上去哪吃?】
常敏用手挡住嘴巴,轻声说:【今天晚上恐怕不行了,我这边有点事。】
孔玉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啊——】的遗憾之音。
常敏一听,忍不住笑了,说:【下次再一起吧,去吃咖喱饭和烤鱼。】
孔玉舟还是很遗憾地嘟囔了一句:【嗯,那我今晚还是加个班和同事一起吃外卖吧,不然一个人吃饭没胃口,吃不下。】
常敏劝慰道:【今天也是个意外,对不住!】
其实昨晚两人吃完饭后,就约着今天一起好好吃顿晚饭,但孔玉舟那边不确定能不能不用加班,所以才说好了确定之后就打电话通知常敏的。结果常敏这边出了意外情况。
孔玉舟虽然觉得遗憾,但肯定也不愿意责怪常敏,连忙说:【哎,不要紧的,你忙你的吧。我刚刚只是开玩笑,你可千万别当真,我胃口好着呢。】
常敏又同孔玉舟聊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方教授一边看着前方的路,一边轻轻挑眉,问:“男朋友?”
常敏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方教授笑着说:“果然,难怪你刚刚打电话那么温柔。”
常敏心想:“难道我平时在你眼中就是个土匪么?”当然,这话只能想想,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方教授见常敏没接话,又笑着说:“放心吧,我对别人的事情一向不是太感兴趣,更没有想向你多打听的意思。”
常敏干笑了两声,便不再搭话。
一路行驶,终于到了鲍教授所在的小区。
门卫看方教授的车自然眼生,但车后排斜躺着的鲍教授他还是认得的,于是便客客气气开了闸门。
常敏多少还记得路,虽然这片别墅区房子造型都差不多,但门口和院子的装饰还是不大一样,凭着印象,常敏终于将方教授引到了目的地。
两人下车,方教授扶着鲍春来,常敏则负责拎东西和开门。
鲍春来此时烧得有些迷糊,被方教授搀着路还是走得歪歪扭扭。
进了门,方教授看了一眼楼梯,长叹一口气,说:“老鲍啊,大平层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要买这种要爬楼梯的房子折腾自己呢?不,现在是折腾我啊!”说完,将鲍春来的一只胳膊绕过自己脖子,架着他就开始爬楼梯——鲍春来的卧室在三楼。
常敏跟在后面,心想,既然方教授知道鲍春来的卧室在三楼,看来,他肯定来过。
等到方教授将鲍春来扔到床上后,自己也气喘吁吁地坐在床边休息了会,接着就开始翻鲍春来房间里的抽屉。
常敏已经打了盆凉水,拿着湿毛巾来给鲍春来敷额头降温,见方教授翻东西,问:“方教授,你在找什么呢?”
“药啊!”
常敏顿时了然,虽然鲍春来在学校的时候倔强不肯吃退烧药,但现在在家里,不用顾忌什么面子问题了。
“奇了怪了,这家伙把药都放哪了?”方教授一边找一边嘀咕,然后问常敏:“你知道他药放哪了吗?”
常敏无奈:“我也不知道。”
方教授又翻找了一小会,终于放弃,说:“哎,算了,我刚才开车,看到路边好像有药房,我去给他买一盒来。你在这看着,我等会就回来。”
常敏点头,将敷在鲍春来额头的毛巾又取下来,湿了水,重新敷了上去。
方教授匆匆离去。
躺在床上的鲍春来还是拧着眉头,眼睛闭着,但还留着一条细缝,嘴里似乎还嘀咕了几句,可常敏完全听不清。
常敏问:“鲍教授,你说什么?”
鲍春来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发出声音。
常敏觉得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来,干脆去倒了杯水来。
“我记得发烧好像要多喝水。鲍教授,你要不要喝点水?”
鲍春来张了张嘴,半天发出一个“嗯”字。
常敏见状,连忙将鲍春来肩膀托起,往他背下面垫了两个枕头,试图让他能半坐着喝点水,可惜枕头太软,完全没办法承重。常敏只好使了使劲,将鲍春来往床背拖了拖。折腾了一会,鲍春来好像稍微清醒了点,自己也出了点力气,终于是靠坐在床上。
常敏递过水,鲍春来想接,但胳膊明显软绵无力,常敏便端着水,说:“鲍教授,我喂你喝,喝慢点。”
鲍春来喝了一会水,又歪倒在床上。
“嗡嗡嗡……”手机震动的声音。
常敏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手机,但并不是她的手机响。她的目光下一秒就落在了鲍春来的包里,包是她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的,里面的手机自然也是属于鲍春来。
常敏虽然觉得那声音吵闹,但想着估计很快就能结束,于是便放任不管。
“笃笃笃”楼下传来鞋重重地踏着木质楼梯的声音。
接着方教授就拿着一盒药和一份外卖餐盒出现在房间门口,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赶紧给他吃一粒。”说着就将药盒递给常敏。自己则拉了拉衣领,坐到了床沿,将餐盒打开放到床头柜上,一股清粥香气弥散。
常敏拆药的时候,方教授一边说着“吵死了”,一边暴躁地将床头柜上的手提包拉到一旁,把还在震动的手机给掏了出来。
常敏本以为他会直接按个静音键,但很明显,方教授在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后却楞了一下,任手机在他手里继续震动。
常敏剥出药丸,倒了杯水,对方教授说:“方教授,麻烦你扶一下。”
方教授放下了手机,将鲍春来半个身子托了起来,靠在床背上,自己则扶着鲍春来的肩膀。
鲍春来此时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配合着吃了药。
这时手机又开始震动。
常敏看了一眼被方教授放在床上的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写着“凌霄”。
方教授表情古怪地拿起手机,往鲍春来眼前晃了晃,说:“接不接?”
鲍春来缓缓摇了摇头。
方教授轻哼一声,说:“我刚才看了,已经打了五个电话了。我估计你要是不接,她能给你打到没电。”
鲍春来没理他。
方教授接着说:“哎,要不我和她说一声,让她今天就别打了。”
鲍春来依然摇头。
方教授见状,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站起身,对鲍春来说:“你现在家也回了,药也吃了。不用感谢我们,也不用留我们吃饭,你的粥在床头柜,等会饿了自己吃。我们呢也要回去了。”
常敏一听,连忙也站到方教授身边,说:“鲍教授,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鲍春来却挤出两个字:“别走……”
方教授说:“那可不行,我老婆还在等我回家呢,我要是夜不归宿,可是要被唠叨死的。”说着又看了一眼常敏,说:“人家一个女孩子,更不可能留下来陪你了好吧!”
常敏被方教授称为“女孩子”,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方教授的话说得没错,自己确实非常不方便留下来。
鲍春来嘴角下垂,摆出了一副很不开心的表情。
方教授却乐呵呵地说:“谁叫你不找对象,这个时候知道没有老婆的坏处了吧!你就是活该!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反省反省。手机在那边,有事再给我打电话,没事就不要骚扰我啦!我们走啦!掰掰!”说完朝着鲍教授摆摆手就转身走了。
常敏连忙也和鲍教授说了再见,跟了上去。
方教授与常敏上了车,方教授问:“你是住在学校南门那边的吧?我送你回去。”
常敏连忙说:“我搬家了,现在住在S市高新区那边。”
方教授略微有些不解:“怎么好好的搬家了?住学校旁边多方便啊。”
常敏自然不想和他细说那些经过,只说:“高新区那边房子新,设施齐全,交通也方便。”
方教授点头:“那倒也是。”
于是车开动起来。
常敏看着后视镜里鲍春来的居所很快消失不见,想到他还发着高烧独自在家,觉得有些可怜。
方教授这个时候开口,说:“哎,这个老鲍啊……也是不容易。”
常敏也跟着叹气:“哎,是不容易。”
方教授闻言倒是呵呵一笑,说:“你怎么还感慨上了?”
常敏说:“我跟着鲍教授干活,他确实辛苦。”
方教授笑道:“哦,我还以为你也知道他的情况呢。”
常敏问:“什么情况?”
方教授神色一滞,说:“你不知道的话,我也不好说给你听的。”
常敏便也识趣,不再追问。
方教授倒是缓和了下口气说:“其实也没什么,老鲍他不过是好胜心强,又死要面子,所有会愿意主动去背负起一些重担罢了……”
常敏表示同意:“嗯,鲍教授确实是这种人。”
方教授说:“这种人活得可累了,还不肯让人知道。”
常敏又表示赞同:“确实。”
方教授说:“还是逍遥自在点好啊!”
常敏笑了笑,心想:“这不就是你自己的活法吗?”
但方教授继续说:“不过每个人又每个人的追求,不好用同一个评价标准。我觉得老鲍累,老鲍还觉得我活得太轻浮呢!”
常敏被这话逗乐,说:“还真像是鲍教授能说出来的话。”
方教授说:“其实我和老鲍认识时间也不算长,也不过才几年,不过呢,他这个人啊,倒是挺有意思的。刚接触的时候,我觉得他太狡猾;后来呢,又觉得他挺死板的,还爱财如命;再后来慢慢熟了之后,才发现这个人啊,就像千层蛋糕一样,一层层的,总是不断的伪装自己,扒了一层伪装,还有一层伪装,每层伪装都做得特别好,跟真的似的。”
常敏听见方教授用千层蛋糕来做比喻,忽然觉得还有点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