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敏对电话那头的鲍教授说:【这件事也未必是他有心,说不定……是不小心弄破的……】
鲍教授在电话那头冷哼一声,说:【他也是这么说的。】
常敏:【……】
鲍教授说:【听老马说,那个吴枫从头到尾都说是‘不小心’,‘好心办了坏事’。可是调监控,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小心。】
常敏连忙说:【他可能真的只是不小心。而且这次的事情我们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鲍教授说:【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是为他说的。】
常敏说:【不是,只是……只是我觉得他不是这么傻的人,拿自己的职业生涯来做这种事。】
鲍教授那边冷哼了一声,说:【我也想过这点。听老马说,那个吴枫在他们公司渠道部做得还不错,和经销商关系都处得很好,业绩也一直都挺好。他最近好像还在竞争一个小领导的职位。】
常敏皱起了眉头,心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以吴枫的性子,确实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拿他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所以,难道这次的事件真的是他无心之失?
鲍教授那边接着说:【不过这是他们公司内部的事情,我也不好干涉,再加上老马那犟脾气……他只听他自己的,还有他老板的话。】
常敏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说:【那我们就做好我们的事,关于物流的问题,我觉得还是要再和那家物流公司说清楚,这边的转运不能再这么敷衍,不然下一次恐怕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常敏正说着,瞥见孔玉舟已经出了电梯,背着双肩包往她这边走来。
电话那头的鲍教授说:【对,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回头和工厂那边,还有那个物流公司联系一下。】
常敏连忙答道:【好的。】心里有些着急,想赶紧结束这次通话。
但鲍教授似乎并没有就此了结的意思,他问:【哎,对了,你平时在家做饭吗?】
常敏一头雾水:【啊?】
鲍教授干咳了一声,说:【我这边亲戚送了我许多干货,家里本来就多得吃不完,所以想问问你做不做饭,要是你做饭的话,我回头给你带去,免得放在家生虫浪费了。】
常敏哑然,其实她很少做饭,但听鲍教授这么一说,脑海里突然闪出蔡晓琪的样子,那个姑娘可真是做得一手好饭菜啊!
鲍教授似乎是没等到常敏即使的回答,于是继续说:【算了,我到时候带回去再说。就这样吧,挂了。】
常敏已经有些习惯鲍教授这种仓促的挂电话的情况,连忙调整语气说:【好的,鲍教授再见。】
常敏说话间,孔玉舟已经走到她的身边,问:“是鲍教授?”
此时鲍教授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但常敏举着手机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还贴在耳边。
孔玉舟又笑着说:“不会又要回去加班吧?”
常敏连忙收起手机,说:“之前那事又出了点小问题,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孔玉舟依然笑着说:“那就好。”
常敏看着孔玉舟这个笑容,总觉得有些不太像他平时那没心没肺的样子。
孔玉舟看着常敏的表情,问:“怎么了?”
常敏想了想,决定照实说:“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了?”
孔玉舟的脸瞬间僵硬,但很快又恢复。
常敏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孔玉舟看了一眼时间,说:“咱们走吧,我等会告诉你。”
常敏点头,两人出门坐车,前往W市的一座有名的公园。
一路上,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都没怎么说话。
进了公园,孔玉舟拉着常敏找了一处凉亭边的树荫,两人站在树荫下,看着坐得满满当当的凉亭。
孔玉舟说:“我……我有些介意。”
常敏说:“你介意什么,直说吧。”
孔玉舟说:“我觉得你好像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和我在交往。”
常敏:“……”
常敏刚刚听到孔玉舟说“介意”两个字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的是她最介意的问题——年龄,她也想好了怎么应对。她想着,如果孔玉舟说了这样的话,那自己就一定要超级潇洒地说“我也不喜欢小屁孩”,然后转身,大踏步潇洒地离开,两人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但听到孔玉舟的话之后,常敏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孔玉舟说:“就像你明明只是接鲍教授的电话,还要把我支开,生怕鲍教授知道我们两个在交往。”
常敏:“……”
常敏觉得关于这个问题,自己真的是很冤。对于别人她或许还有些芥蒂,但是鲍教授……嗯……还真是,常敏觉得孔玉舟的话说得确实不错,她真的不想让鲍教授知道自己在恋爱。
孔玉舟见常敏不说话,脸色变得难看,嘴角微微有些抖动。
常敏见状,知道自己怎么着也得给这个家伙一个说法,不然……不然看起来,孔玉舟真的很难过。
常敏连忙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孔玉舟脸上稍稍有些缓和。
常敏说:“我确实是不想让鲍教授知道我在恋爱。”
孔玉舟刚刚好转一点的脸色眼看着又要沉下去。
常敏继续说:“我怕他知道之后就会觉得我没有用心工作。”
孔玉舟:“嗯?”
常敏朝孔玉舟微笑,说:“你也知道鲍教授那个人,他自己简直就是娶了工作当老婆,恨不得他身边的人都和他一样是个工作狂。现在又正好是新公司刚成立没多久,公司也没几个人,如果他知道我和你在谈……你猜他会怎么样?”
孔玉舟盯着常敏的眼睛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鲍教授他大概会把更多的事情都留着自己一个人扛吧……”
常敏笑了笑,说:“不过,也有可能出自他作为单身狗的嫉妒心理,给我安排更多的活,找找心理平衡。”
孔玉舟表情终于阴转晴,哈哈笑了两声,说:“鲍教授应该不知道你在他背后叫他单身狗吧?”
常敏:“他要是知道我可就完了!”说着五指一并,用手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孔玉舟笑了两声,然后说:“你知道余少笙吧?”
常敏点头:“他现在已经研二了,好像终于发出去了篇小论文……”
孔玉舟说:“我记得我刚到鲍教授门下读研的时候,鲍教授给我们开过会,说读研期间最好不要恋爱,耽误学习,而且心智不够成熟,等以后工作了再找对象也不迟。然后有人就问鲍教授:‘那鲍教授的老婆也是工作时候找的吗?’鲍教授当时一脸不高兴地说我们不好好想着学习、做研究,脑袋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常敏虽然觉得好笑,但还是忍不住问:“这和余少笙有什么关系?”
孔玉舟说:“虽然鲍教授是那么说的,但其实也没有干涉过我们的私事,真要是谈恋爱了,也就谈了,鲍教授也没说什么,只要不耽误毕业就行。直到余少笙那时候因为小论文被拒,心态崩了,刚开始我们都还没注意,直到……”
常敏对这事其实不太了解,只隐约听过,此时听孔玉舟说起,顿时来了兴趣,问:“直到什么?”
孔玉舟眉间闪过不忍之色,说:“直到余少笙室友靳封无意中发现他在宿舍偷偷用烟头烫自己大腿。”
常敏轻呼了一声:“自残?”
孔玉舟点头。
常敏问:“那后来呢?”
孔玉舟说:“他们两个以前就是同学,靳封试着劝说余少笙,但是效果不明显。只好告诉了辅导员,但是我们那个辅导员实在是……”
常敏明白孔玉舟没说出口的话,他们那个辅导员有些大条,口头禅就是“没事!”“不要紧!”“小事情!”
孔玉舟接着说:“后来鲍教授知道了,直接开车带余少笙去了趟医院精神科,最后诊断好像是有些抑郁。”
常敏没有说话,看着孔玉舟的眼睛,孔玉舟的眼睛特别清澈,眼白特别白,眼黑是深琥珀色,亮晶晶的。
孔玉舟说:“我们那个时候听过说抑郁症,也听说过学校有些陈年旧事,说有学长学姐因为这个问题而失去性命。
“但那些成年旧事毕竟离我们太遥远,没什么真实感。我们有时候做实验的结果总是和我们想要的不一样的时候,也会有很郁闷的感觉,有时候就会觉得,原来这就是抑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那些因为抑郁而自我了结的人真是太没用了,这点小问题都想不开,太对不起父母,简直白上这么多年的学。
“但余少笙的事情真真切切的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的感觉就不一样了……虽然也不能完全理解他,但我们还是很庆幸发现得早,还没有到追悔莫及的那天。”
孔玉舟说着半垂着眼帘,遮住了眼中的光彩,说:“但是这件事,余少笙自己却很排斥,他说他爸妈是那种标准比较高的人,肯定不能接受自己这样。但鲍教授知道余少笙有女朋友,就鼓励他和他女朋友说这事。后来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他女朋友人真的很好,特意从学校请假来陪余少笙,又自学了许多关于抑郁症方面的知识……反正最后余少笙是好了起来,旁人看起来或许很容易,但其中的不容易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常敏听完,再回想起她见到的那个余少笙,和孔玉舟口中这个人,简直就是两个人。
常敏看到的那个余少笙,一身的阳光气息,喜欢打篮球,平时总是喜欢穿着高帮的篮球鞋,有时候还会穿着篮球服来见鲍教授,和总是一身套装的鲍教授站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从两个世界的人。
常敏记得余少笙算是个比较爱笑的男学生了,她有时候去实验室,余少笙总是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和自己打招呼。
常敏再想到孔玉舟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心疼余少笙那副灿烂的笑容。
孔玉舟见常敏的表情多了许多怜悯,却笑了起来,说:“其实我想说的主角,不是余少笙,而是鲍教授。大概我文科水平太差,说个事情都说不好。”
常敏说:“你说得很好。”
孔玉舟说:“所以鲍教授应该不是一个喜欢嫉妒的单身狗。”
常敏:“……原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证明这个。”
孔玉舟点头。
常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