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毕业答辩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暑假也近在咫尺。
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李教授的一个得意门生出了事。
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李教授这个得意门生姓秦,在一家大型企业里一路往上爬,终于在四十岁不到的时候坐上了公司副总的位置,大家都称呼一声秦总。而且说起来,也算是公司的二把手,秦总自是位高权重,风光无两。
结果前段时间公司创始人王总的儿子从国外留学回来,想在公司搞个什么管理改革,结果遭到了秦总的反对。至于为什么反对?表面上理由是为了公司的发展,说王总儿子那一套不适合国内现状,更不适合公司现在的发展阶段。然而实际上却不过是因为王总儿子的改革会将他的权利分散,将他从二把手的位置上拉下来。
这件事公司里的人心里都清楚,于是公司中高层顺理成章的,开始了“站队”——表明自己究竟是支持王总儿子,还是支持秦总。但众人心里更清楚,王总儿子实际上代表的就是王总的意志,只不过王总作为公司创始人,有些对老员工不利的事情不适合亲自出马去做,需要找个“由头”,借个“东风”,才不至于让那批曾经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员工心寒而在公司内部散布不利于公司团结的消息而已。
当然大部分人都看透了这件事的本质,以趋利避害的本性站在了王总儿子身后摇旗呐喊,为其助威,自称“改革派”。但总有一小部分人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过多的侵害而想要“搞点事情”以阻止这次管理改革,这群人自然而然的站到了秦总这边,被称为“守旧派”。
中间种种不再细说,总之,秦总这派以豁出去了的精神一时竟然占了上风。之后却出现了一些诡异的操作,比如说,某个“保守派”的员工因为被发现简历造假被公司开除,那个员工闹到了劳动保障机构,却铁证如山——那个陈年简历上面的一份工作情况,当时写得随意,把时间写得比较长,职位写得比较高。再比如说,另一个“保守派”的员工,因为被发现在工作中收受供货商的大额贿赂,被公司送进了局子蹲着。诸如此类,秦总也终于明白,自己想抗衡的人这次并非只是投石问路,而是破釜沉舟想动真格的。但他实在是不甘心,想拉其他人下水,但此时局势明朗,压根没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傻。
终于王总儿子开始对秦总动手,下手很快,“改革派”先是推荐秦总作为公司的发言人出席不少最新的发布会,发布会后紧接着就是发通告一通吹捧。再就是出大招,放出秦总的各种黑料——其中就包括秦总当初毕业论文涉嫌学术不端的问题……事情一再发酵,秦总不得不辞职避风头,想当初,秦总本可以全身而退,再换家公司继续做管理层,不过这个王总儿子这招一出,将秦总的后路都给断了,原本还和秦总一直联系着的猎头们都纷纷和秦总断了联系。
这一些其实与李教授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看起来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得意门生落魄了而已,然而关于S大学的毕业论文学术不端的问题却意外得到了许多的关注,S大学一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作为秦总当时的指导老师李教授更是成了众矢之的。
李教授的手机被打爆了,办公室的座机也被打爆,甚至连曹荷禾的手机都被打爆。
周副院长给李教授的建议只有两个字“不理”。
李教授也想照做,只不过,实在是有点困难,他的生活已经被完全扰乱了。李教授索性关了手机,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回到老家小县城的姐姐家过几天清闲日子——小县城的人毕竟不那么关心这些问题。
可怜了留下来继续工作的曹荷禾,虽然李教授溜了,但她毕竟不是当事人,再加上毕业前的这段时期学校要处理的事情特别多,所以她想请假却请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对电话那头的采访请求说“李教授请假了,不在办公室,我是新来的,这些事情我都不清楚。”同样的话说多了,曹荷禾自己都觉得烦躁,有的时候再遇上刁钻的记者,故意套她的话,她还得既客气又坚决的想法子挂断对方的电话。毕竟在李教授走之前叮嘱过她,这些记者都狡猾得很,千万要小心,不要给对方留下把柄。
一天下来,曹荷禾已经是心力交瘁,整个人看起来都蔫蔫的。
常敏自然是知道这事的,于是也抽时间去劝慰曹荷禾,只是曹荷禾实在是没有应付过这样的事情,第一次处理,心理负担特别的大,状态看起来非常沮丧。
曹荷禾感觉自己都快哭出来了,拉着常敏的手说:“常姐,我真的不想干了。”
常敏紧紧的握着曹荷禾的手,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真诚一点,说:“没事的,这阵风头过了就好了。再熬一熬,熬过去也就过去了。”
李教授的办公室门被人敲响,曹荷禾有些神经过敏的扯着嗓子问:“是谁?”
门外面传来一个女声,低低地说:“是我。”
办公室里的两人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曹荷禾朝常敏点点头,常敏才去开了门。
进来的人,正是欧阳小雪。
看得出来,欧阳小雪也是知道这些事情的,不过因为前几天她去参加S市里面的辅导员培训,所以一直不在学校,虽然给曹荷禾发了微信,但一直都没能面对面的见一见。
欧阳小雪从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掏出了三支雪糕,三个人一人一支。然后她咬着雪糕说:“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闹得这么大,我没事上网一看都是关于咱们学校的消息。有些人编的可离谱了……”
常敏也知道,此时如果回避曹荷禾面对的这件事情,反而不好,于是也接着说:“越是不知道情况的人,越是敢说。”
曹荷禾只是狠狠的咬了一口雪糕,什么话都没有说。
欧阳小雪给常敏又使了个眼色,然后对曹荷禾说:“哎,你今天是不是换了个新眼镜啊?这种细框的眼镜好适合你哦,看起来脸都小了一圈。”
常敏连忙接着说:“是哦,你烫的这个卷发也好看,发质真好,太羡慕了。”
曹荷禾抬眼看了看两人,说:“你们两这安慰人的法子也太刻意了吧?”
欧阳小雪连忙说:“我们这哪是安慰人,我们这是在夸你好看呢!”
曹荷禾不禁一笑。
欧阳小雪突然严肃起来,对曹荷禾说:“这些都会过去的,你放心吧。李教授他在学校干了这么多年,又不是什么年轻人,这点事他能扛过去的。而且那都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再翻旧账其实也没有那么容易,当时的情况也没什么人记得,更没什么人说得清。”
曹荷禾终于有些郁闷的开口,说:“我只是觉得不理解学校为什么要这样做,李教授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接受采访,把事情说一下,就不至于搞成这个样子了。”
欧阳小雪轻轻笑了一下,说:
“那是因为他们怕‘越描越黑’,有时候越是解释,越是解释不清楚,而且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你想啊,如果李教授真的出来接受采访,那些捕风捉影的人又可以拿着李教授的话开始大做文章。随便找几个断章取义的句子在网上一吆喝,就会有一批人根本不看李教授原来说的是什么,而是紧紧的抓住那一句话不放。
“如果李教授再发言,又给了他们新的素材……这样没完没了对李教授来说肯定不是一件好事吧?”
曹荷禾点点头,欧阳小雪继续说:“这只是对李教授一个人而言,但是作为学校方面,肯定也会因此卷入舆论的漩涡,其他的老师、学生,还有各个领导都会被这些无孔不入的舆论给翻个底朝天。这年头,有几个人经得起这样翻?”
常敏点点头表示赞同,欧阳小雪与曹荷禾不同,曹荷禾毕竟涉世未深,而欧阳小雪则对这些人性理解的更为通透。常敏有时候都有些好奇,这个欧阳小雪以前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着与她实际年龄不相符的这份老成。
曹荷禾终于像是稍微想通了一点的样子,那紧锁的眉头有了舒缓的迹象。
欧阳小雪见状,换了副轻松的口气说:“所以嘛,不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
“确实……”曹荷禾看了欧阳小雪一眼,说,“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再把这件事处理掉就行了。我还想大不了把那个姓秦的学位给撤销,李教授再道个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欧阳小雪听了冷笑一声。
常敏也笑了一下,她也明白,曹荷禾这个想法确实过于天真。
不过曹荷禾又接着说:“听你这一分析,我觉得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搞不好李教授和我都要卷铺盖走人了。”
欧阳小雪补充了一句:“不止哦,还有不少人也要遭受池鱼之殃。”
曹荷禾终于坚定了眼神,以一种更坚定的语气说:“我要继续战斗下去,我绝不认输!”
“好!”另外两人十分捧场的鼓起了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