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常敏和黄莹莹在柳敏辉和蒋逸重的带领下,绕过屋后的一座小山丘到了葡萄林。
葡萄林大部分都种植在大棚里面,但也留了一片直接种在西南角的池塘边。那几棵葡萄树枝叶在棚架上蔓延,圈出了一大片阴凉地。
柳敏辉在阴凉下架好了垂钓的椅子,自己先拿出一副吊具开始摆弄。
蒋逸重则在地上铺了垫子,一边将准备好的一些点心、水壶什么的摆上去,一边招呼常敏和黄莹莹去摘些葡萄过来。
池塘经过正午阳光的暴晒,此时虽然已经过了最热的时间,但残留的氤氲水汽夹带着池塘水藻鱼类等生物的腥臭气在四周蔓延。常敏刚开始靠近的时候微微觉得有些不适,但过了一会,居然也就适应了。
黄莹莹已经完全从午睡后的迷糊中清醒了过来,指着挂在棚架上的一串亮紫色的葡萄大声的对常敏说:“这串好,你看这串多漂亮啊,快来剪这串。”
常敏手里拿着大剪刀,因为她身高比黄莹莹稍微高一些,所以剪葡萄的任务就交到了她的手里。
“咔嚓——”常敏手起剪刀落,那串漂亮的葡萄就托在了她的手里。
黄莹莹接过葡萄,放到了手里的小篮子里。
两人就这样尽挑好看的葡萄下手,不多会,小篮子里就装了个七八分满。
常敏看了看,说:“差不多了。”
黄莹莹也点点头,两人挽着胳膊朝池塘边走去。
这时,柳敏辉一拉鱼竿,水面泛起水花,一阵哗啦声后,一条肥肥的大鱼已经落在了柳敏辉手里。蒋逸重提过一只塑料桶,柳敏辉将他钓上来的鱼给放了进去,然后抬起头看了正往这边走的两位女士,笑着说:“咱们今晚的大餐有着落了。”
黄莹莹已经开始点菜了:“红烧鱼、糖醋鱼、鱼头豆腐汤、香葱煎鱼……”
蒋逸重在一旁笑而不语。
常敏也跟着补充了几个菜色:“清蒸鱼、水煮鱼、酸菜鱼、鱼丸白菜汤……”
柳敏辉却淡定的一边给鱼钩上饵,一边说道:“还好我认识这边最近的饭店老板。”
黄莹莹问:“柳哥,你该不会要把人家大厨请过来帮忙吧?”
柳敏辉歪嘴一笑,说:“请什么大厨,直接叫外卖不就行了吗?”
蒋逸重和常敏在一旁都笑出了声来。
常敏和黄莹莹将葡萄简单的用水冲洗了一下,摆在地上的餐布上。蒋逸重和她们坐在一起,拿出来一副扑克牌,然后朝着柳敏辉大声说:“别钓鱼了,快来一起玩牌。”
“你们先玩,这鱼马上就要上钩了。”柳敏辉头也不回的回答。
蒋逸重对常敏和黄莹莹露出了抱歉的神色,说:“那我们三个人先玩吧。”
两位女士倒是无所谓,开心的点头。
风从葡萄树下吹过,吹动葡萄叶翻飞,一串串的葡萄晃动不已。也吹动了蒋逸重额头前的刘海,发丝飞舞,他拿手去理了理头发,然后看见黄莹莹正看着自己,于是对她笑了一下,说:“我该剪头发了,还是寸头最方便。”然后一个眼神就看向坐在钓鱼椅上的柳敏辉——柳敏辉正是一头的短寸。
黄莹莹连忙阻止,一边摆手一边说:“别别别,你这发型挺好看的,千万别剪。”
常敏在一旁偷笑,看着黄莹莹一副小粉丝的模样,心想还好她未婚夫不知道,不然估计要吃一整坛子的醋。
玩起牌来时间好像就过得特别的快,等到柳敏辉拎着小桶走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蒋逸重打趣说道:“你的‘马上’的时间可真的有点长哈。”
柳敏辉笑了笑说:“我是看你们玩得尽兴,就多钓了几条。”然后把目光投向常敏和黄莹莹,说,“这么多鱼,应该能够做一桌子菜了吧?”
“吃不完。”常敏和黄莹莹却异口同声回答。
柳敏辉坐下后几人却停止了打牌,开始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
东扯西扯后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常敏现在的工作上面。
常敏笑笑介绍自己的工作现状:“我现在就是一个打杂啦。”
黄莹莹劝她说:“在高校工作还是很不错的,先做着,以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转岗。”
柳敏辉却问:“你是在S大学?那你知道鲍春来教授吗?”
常敏回答道:“他是我的上司,你认识他?”
“这么巧?”黄莹莹在一旁不禁插了一句。
柳敏辉回道:“嗯,他在食品行业还挺有名的,不少公司都请他去做了顾问。我前段时间也联系过他,想合作研发一些新产品。”
常敏心中暗暗吃惊,虽然她在鲍春来手下工作,也知道他在业内还算是小有名气,但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近,总是看到他的许多小毛病,也就淡化了对鲍春来自身能力的看法。如今从别人嘴里听到对鲍春来的认可,不知怎么的,居然心里还有点小骄傲。
柳敏辉却接着叹了口气,说:“可惜,他总是说时间太忙,所以新产品的事情也拖了好几个月。”
常敏听柳敏辉这么一说,居然还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正想着是不是该道个歉,却听见蒋逸重朝她笑了笑,说:“别听他断章取义,其实是我们这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所以耽误了。说起来,还得怪我们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鲍教授人很不错的,他说只要我们这边准备妥当了,就可以再去找他。”
常敏这样一听,马上把刚才泛起的愧疚心给吞了下去,斜眼看了一眼一本正经模样的柳敏辉。
黄莹莹却开口说:“柳哥,你真是的,常敏是个很认真的人,你要是这么开玩笑,她肯定上当。”
柳敏辉哈哈一笑,然后又对常敏说:“鲍教授他也是真的很忙,不是吗?”顿了顿,接着说,“我们这边下个月就差不多都准备好了,等我们去拜访鲍教授的时候,我们还能再见面。”
“下个月……”常敏想了想说,“下个月就是暑假了!”
柳敏辉却说:“我和鲍教授已经提前联系过了,他说他暑假也正常工作。”
常敏心里顿时泛起了苦涩,她差点忘记了,她不是学校有编制的老师,只是一个合同工,是鲍春来的助理,所以,暑假什么的,和她好像没什么关系,即使全校的老师都放假了,她,还是要老老实实跟着鲍教授“正常工作”的!
黄莹莹突然说了一句:“哎呀,我正好也是下个月结婚哎!”
常敏这才反应过来,这次出来玩,其实就是给黄莹莹送别的,说起来,黄莹莹才应该是这次聚会的主角才对。
常敏连忙将话题引到黄莹莹身上,问道:“新娘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结婚礼物呀?”
黄莹莹笑起来,说:“我想要一夜暴富。”
常敏听了,掏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把屏幕给黄莹莹看,说道:“你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黄莹莹一看,是一个写着“一夜暴富”手机套。
“有没有别的什么想要的礼物呢?”这时,传来了蒋逸重的声音,他笑眯眯的看着坐在一起看手机的两人。
黄莹莹连忙坐直了身子,说:“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柳敏辉却说:“这样吧,到时候你婚宴上的酒水我送你。另外让逸重给你送几张储值卡,我记得你老家那里也有他的连锁店吧?”
常敏一听,还没反应过来,然后突然就想起来黄莹莹曾经和她提过,这个蒋逸重有家全国连锁企业,是做生鲜水果的。
至于柳敏辉,他涉及的行业相对比较广泛,但重心似乎也是放在食品行业,听黄莹莹说,柳敏辉从之前的那家公司辞职之后,就开始和蒋逸重合伙,把一家小水果店开成了全国连锁企业,而且自己又做起了线上的酒水生意。而这边的这个农庄也是他们两人合伙的,想要做生态休闲旅游的生意。
常敏再次打量那二人,越发觉得这两个人身上有一股子劲儿,这股子劲儿藏在他们平静的外表之下,平时的时候都是收敛着的,而一旦有需要,则会全力以赴。
常敏这样看着,突然觉得如果鲍春来教授和这样的人合作,也挺不错的。
晚餐果然做了不少的鱼,本来柳敏辉真的准备做个全鱼宴,但是在两位女士苦苦哀求之下才不得不放弃,只做了一道红烧鱼和一道豆腐炖鱼。蒋逸重用之前冷冻的半只鸡,做了个土豆烧鸡,又炒了个青菜。黄莹莹和常敏各自偷懒,一人做了一道拍黄瓜,另一人做了一道凉拌西红柿。
餐桌边,柳敏辉叹了口气,说:“因为莹莹说你们两都不喝酒,可惜我珍藏的好酒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喝果汁吧。”蒋逸重没理柳敏辉的话,直接为在座的人一人倒了一杯蓝莓西瓜汁。
黄莹莹喝了一口,赞道:“不愧是水果店老板,这果汁绝对没掺水。”
蒋逸重听了一笑,说:“你喜欢就好,不用溜须拍马的。”
常敏跟着偷笑,被黄莹莹红着脸狠狠拍了几下。
一顿饭边吃边聊就到了七点多,天还没有黑透,泛着青色的光。
晚上,常敏和黄莹莹留宿。
远郊的晚上格外的凉。两人披了件薄外套,坐在院子中的小亭子里看月亮。月亮投在亭子下面的池塘里,被水波揉碎成了一片碎金子。水面上飘着几片睡莲叶子,蛙鸣虫叫声不止。
蒋逸重提前在亭子边为她们点了几盘蚊香,蚊香的味道被风吹得散了开来。
“好像我小时候的样子。”黄莹莹轻声说。
常敏也点点头,她记忆里的初夏,好像也是从一盘蚊香开始的。
两个人沉默的看着水里的月亮,再看看天上的月亮。
黄莹莹开口说道:“我小时候在外婆家过暑假,晚上大家都在门口乘凉。天黑透了,就能看到天上的银河,外婆还指给我看牛郎星和织女星。”
常敏看着她,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黄莹莹接着说:“可惜我外婆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后来遇到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也不能告诉她了,我吃过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外婆也吃不到了……她甚至都没能看到我大学毕业,更别提结婚了……”她说着声音低落了起来。
常敏轻轻抚了抚黄莹莹的后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又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常敏开口说:“我小时候是和我奶奶一起长大的,所以和我奶奶感情特别深。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听见楼下的小男孩扯着嗓子喊‘奶奶、奶奶’,然后过了好久,一个老太太回答‘别喊了,奶奶死了’,小男孩就哭得更伤心了。其实那个老太太就是男孩的奶奶,估计是被喊烦了才这么说的。反而是我当时就想象到了我的奶奶要是死了怎么办,结果我想着就哭了起来,完全不能接受奶奶会死的事情。”
黄莹莹静静的听着。
常敏接着说:“后来我奶奶真的死了,在我上班的时候,那次我请了几天假,你知道的。”
黄莹莹点点头说:“对,我记得。”
“其实我奶奶最后几年过得特别不好,腿脚不行了,脑子也不行了,最后谁都不认得了……”常敏说着叹了一口气,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反正过得不好。”说着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黄莹莹此时却安慰常敏,说:“人老了总会有离开的一天……”
“是啊,我也知道。”常敏又叹了一口气,说,“只是我觉得我奶奶她最后几年过得不好。我应该带她过来看看的……可惜她后来腿脚也不行了……所以即使是现在,有时候我也会突然想起奶奶,想着我现在吃的东西,要是奶奶也能吃到就好了;要是我现在看的电视,奶奶也能看到就好了……”
黄莹莹也感叹:“是啊……”
两个人都陷入了悲伤的情绪里。
这时,一阵火光在院子一角亮了起来。两人一惊,去看,却是柳敏辉支起了一个烧烤架。
蒋逸重朝两人招呼道:“快来吃夜宵吧!”
常敏和黄莹莹对看一眼,两人眼里都闪烁着泪花,此时都不禁笑了一下。常敏说:“我相信我奶奶一定希望我过得好好的。”
黄莹莹也点点头说:“对,我外婆肯定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