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只是原因之一。”我放下笔,“我和其他的农民不一样,我接受过教育,在西欧的学校进修过,四方游历过,我了解战争给人民带来的是什么。而且……”
“而且什么?”费奥多问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说,“我在西欧游离时曾有幸认识了一个人,他是一个领袖,一个有责任,有担当,悲天悯人的领袖。为了能让他的同胞——犹太人,以及一切跟从他的人有好一些的平稳的生活,能吃饱饭,不用在未来的战乱中死去,他不惜出卖自己的一切,尊严、名声、更不用说那些所谓的利益和特权了。在其他的啸聚山林的强盗都在肆意杀人放火抢夺的时候,他只是在不断自强,好能够保护身边的人,自己的同胞。而事实上,他并没有这样的义务!”
“是个好人。”费奥多点点头,下了这个结论。而利特克则歪头奇怪的看着我。
“没错。老特里斯特是我的榜样,我理想中的形象,我不断地努力,就是想做一个像他那样的人,他才是我的启蒙导师。”我说,“可惜的是,这样一个正直、博爱、堪称伟大的人,最后还是抵不过四面八方的黑暗,整个世界都在变质,变得残忍,变成恶魔,变成毁灭者!而在那中间,始终坚持自己,不愿改变的老特里斯特,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被阴谋毁灭!像我的同胞——扎莫什耶的村民一样。如果我没猜错,扎莫什耶大概已经家家过火了,我提前把那里大部分的村民拉了出来。”
“所以……?”
“所以,我首先要为他这样的人复仇,为同胞们复仇。”我说,“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就算好人没有得到好报,但恶人一定要受到惩罚。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成本的犯罪,没有肆无忌惮的作恶。有些事情,上天无法惩罚他们,但我可以!我将替天行道、庇佑世人,把正义和公平带给这个世界!此刻我的身份是什么,阵营是哪一边,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怎样做才能获得最有价值的资源,怎样做才能让我的成功率往上翻倍。也许在你们看来,我这样简直是个没节操的赌徒,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成王败寇。名声什么的,在成功之后,自然会有人替你美化,用不着现在来操心。”
费奥多认真地看着我,在我滔滔不绝的过程中,他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最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公平和正义,应该由法律来审判,由绝对的力量来维持,如果由一个人来仲裁何为公平,何为正义,我无法想象那将会是怎样的情景……不管怎么说,我大概了解你的想法了,以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么,开创你理想中的乌托邦么。文森特,我不知道你最后将会怎样,但是这一刻,你让我感觉到……”
“愚蠢!”说完,费奥多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加上一句道,“荒谬!”
“如果不是你现在对我还有用处,凭你说的话我会把你扔进大牢的。”费奥多毫不客气,“这种话,你自己想想就得了,别献宝似的到处说。”
我自嘲地笑笑,看着费奥多那射出凶光的的眼睛说:“无所谓你怎么说,不过,我可以让你见识一下像我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我拍了拍手:“阿拉,你进来吧。”
我望着缓缓打开的大门,那一刻,一个少年——阿拉·特里斯特,第一次等上了政治的舞台。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阿拉时有多滑稽——当时我正在波内里村的一间屋子里研究着斯摩棱斯克附近的战局时——雅克从审判团高层接来了五千日耳曼雇佣兵驻留在了斯摩棱斯克南边的森林,没想到差点被不知道哪个疯子给烧了,于是在击溃了一支沙俄斥候队后转移到了西边的卡亭森林——费里奇突然一脚踹开门,把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年扔了进来。
“老大,你说说这都什么世道!”费里奇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
我因为被打断了思路很不高兴,没好气的说:“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费里奇一脚踢在那个少年的屁股上说道:“这小子,我去库尔斯克买东西,他大白天的摸我钱包!逮住以后还不老实,拿着把小匕首和我打了一刻钟。”说完费里奇又踢了他一脚,“我让你不老实。”
我本来心情挺不好的,听了他的话又忍不住笑了:“哦,是个犹太人啊?唔,好吧,让这个小英雄自己先好好反省一下吧。那个,费里奇,雷奥哈德回来没?——没有啊?那去叫马利加维奇,让他去配发手榴弹吧,我们去找比萨些罗、欧沃顿和卡列。”
说完我就把那个少年撂在一边出去了,等我再回来时,我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那个少年不知怎么给自己松了绑,绳子随手扔在门口成功的绊倒了费里奇;那个少年,坐在我的办公桌前,像模像样的在地图上画来画去。
“啊!我的地图!”我扑过去推开了骚年,抓起了我的地图,“哇靠!你给我画成这样我还怎么……呃?”
费里奇走向那孩子正要发作,我拦住了他。
那孩子画的,是......
我把少年拉过来,问道:“你画的?”
少年一脸倔强,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好极了,谁教你的?”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简直跟我一个样——用大量的精锐诱使敌人出击,然后用另一支精锐衔尾追击,再配合城内守军用火枪进行收割?天啊,简直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不是吗?”
少年不再畏惧,反而骄傲的仰起头看着我。
这一刻,我仿佛从这孩子的眼里,看到了当年康拉德告诉我的东方为将者的典范——
疾如风,徐如林,不动如山,侵掠如火!
还有光荣!
“费里奇,隔壁有啤酒,你和比萨些罗、欧沃顿还有卡列喝会去吧,我和这孩子谈谈。”我微笑着点点头,示意费里奇离开一下。
阿拉·特里斯特,从此我记住了这孩子的名字。
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犹太小伙,卷发乱蓬蓬的堆在头上,个子在同龄人里稍微高了一点,但并没有因此而显得很壮实,反而有点瘦弱,脸上有一点不很健康的土黄色。衣服是新换的亚麻布长袍,屁股后面却很不入流的别了一把匕首。
“那么,我姑且相信你。不过,你还需要自己来证明,只有你全心全意为基地做事,帮助我们解决这次难题,我才能相信你。既然你懂军略的话,那么想必你也有几分才华。拿出你全身的本事来,让我看看你到底多有才!”这是我之前对阿拉说的话。
“别让我失望!”
阿拉先前土色的脸上一瞬间焕发出兴奋的红光,他的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如果不是在领主府,我敢肯定他一定会跳起来欢呼。他好容易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几步蹿到大地图前,提起红笔,在那些模糊不清的标签上刷刷刷地写了起来。很快,一副清晰的作战地图就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根我叫阿拉,就不自我介绍了,时间不多,我们直接步入正轨——据先前情报部送来的消息,初步可以判断,这一次,俄国人北面方向的攻势,实际上是佯攻和牵制,尤其是北面正门,莫洛托夫重兵陈列于此,却没有大的动作,目的是以存在感牵制我们的战斗力,”阿拉重重地点了点北门,“东的攻势很猛烈,但也是佯攻。因为从地形来看,那儿距离城堡太远,中间的建筑过多,不利于大兵团展开,即便是突破了我们在东线的防御部署,最终也会转为巷战的结果,这样的损失太大,不是理想的结果。”
阿拉的手指在地图上哗啦一下,直接指到了西线的官道。“如果说以上两个方向都是佯攻,而南线再攻击又没有太大意义,那么,唯一有力的主攻方向就只有西线!因为西线的有军营,几乎无法突破……是几乎,但如果有大量骑兵,就不是绝对……所以我们下意识就认为那里是不用设防的天险。西线本来就没有设防,在东线的强攻和北门重压之下,我们一旦承受不住压力,就会把最后的预备队都派往这两个方向,那个时候就真的没有转寰的余地了,一旦俄国人真的突破了那里,从西线进入……你们看,这里是平坦广阔的广场,极其适合兵团展开,过了广场,从这里一直到城堡,都有大路相连,只要俄国人踏上这条路,这场仗,我们就已经输了!”
“所以,不管有多么不可能,我的意见是,俄国人一定会想办法翻过突破西边的军营——因为那里已经被突破过了——这虽然不是他们取胜的唯一办法,但如果不走西线,他们损失会太大,对于普希金来说划不来!”阿拉松了松领口,“至于我的意见……撤掉东线的精锐,扼守西线,两线阵地移交给预备队守卫。要快,否则一切都晚了!”
费奥多好容易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了看一脸铁青的我,又看着结束了神采飞扬的演说,回复那个略有些紧张的青涩犹太小伙的阿拉,终于挤出声音:“你叫阿拉是吧……”
“嗯?”
“你吓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