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四起,杀声如潮。
甲斧们奋不顾身。
云烈两军的大旗相继被斧钺砍断,在周围火光的映照下,原本张扬的旗帜,缓缓斜倾,直到没入夜色之中。
相信整座大营的每一处角落,都能看到这一幕,云烈两军士气的彻底崩溃,已经可以预见了。
但在大营的核心,旗台与大帐之前的演武场上,云烈两家的血亲甲士反而更为疯狂了。
……
原本的战阵被冲破后,实际血亲甲士在人数上并没有少多少,可军心却摇摇欲坠,感觉随时可能转身溃散。但等到大旗倾倒,他们反而像明悟了结局的困兽一般,全力挣扎撕咬,牵制住了丑诵与大部分的披甲斧手。
但这个局面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四周陆续冒出不少生力军,将丑诵与甲斧解出了困局。
这些生力军并不是后续跟进的锋锐,反而都是云烈两方的军将兵卒。两姓背离此界并不得人心,之前上面还有血亲甲士弹压,让他们心生畏惧,但看到将旗倾倒,终于有人鼓起了勇气,倒戈相向。
……
有了意料之外的援助,锋锐军的甲斧大为振奋,残敌很快就被辗轧成了齑粉。
可另一边弃名已是岌岌可危,抢攻到现在,早就难以为续了,身上的法术效果也正好消失,上前助阵的甲斧全都倒卧在地。
丑诵虽正带兵从远处赶来,却刚至半途。
弃名挥舞长斧与灼萤的金锏对砸在了一起,没了法术加持,反震之力立时让他折去一臂,长斧脱力下落,身前空门大开。
灼萤的金锏乘势追来,直接砸上肩胛,甲胄表面受力垮塌,彷如纸糊泥塑的一般。金锏被拔起收回,弃名的左肩骇然下陷,直抵胸腔。
弃名赤目外凸,气若游丝,眼看不能活了,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想要奋起余力扑向灼萤,却被金锏随手抬起抽飞。
丑诵看在眼里,无能无力,心中不由大恸,哀声高吼。
“决死!——不撤步!——不旋踵!——决死!!!——决死!!!——决死!!!——”
闻声,甲斧从四面合拢过来,抢攻向灼萤,前仆后继。
……
在此界,仙师始终是战场之上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器。可反过来,仙师虽然很强,但也是人,并非是杀不死的。即使普通士卒,只要不惧伤亡,依靠数量也能做到。
望山在还未成为仙师之前,就曾带着全由普通士卒组成的锋锐军围杀过不止一位仙师。
而此时“决死”之号则意味着,针对仙师,不计死伤的围杀开始了。
不能让灼萤得到战阵的支持,不能让他拉开距离施法,不能让他有片刻休整,而这一切都需要拿人命去换。
只是此处锋锐人数实在太少,根本不足以围杀一位仙师,所作所为仅为拖延时间罢了。
……
“决死”之令响起,每一时每一刻都有锋锐在赴死,哀号、怒吼与惨叫,不断传入耳中,没有停歇。
尽管这原本就是战前的准备,望山依旧不能做到无感。他看见弃名的身体从中塌陷,几无形状;他看见一名又一名的甲斧默不作声地冲上去,然后迅速倒下,只为了能够阻碍灼萤片刻;他看见甲斧尽灭,有些云烈二家的倒戈甲士一边哭喊一边奋勇接力;他看见断裂的肢体,抛洒的热血,一片鲜红……
可人数还是不足。
不久,掩身在后施法的丑诵,精神也已透支,丢弃掉手中碎裂的元引,终于也轮到他拿起兵刃扑向了灼萤。
决死不退……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望山心中焦急如同在被烈火灼烧一般痛苦,可他的这边的战斗并不顺利。
焚轮如同没了胆一般,完全不顾自己仙师的颜面,既不格挡,也不还手,就是一味躲闪。
也不知道被拖延了多久,周围的人声越来越稀薄。
最终,突然有一刻,焚轮不再躲了,他竟然随手抄起一块盾牌,停步沉肩竖在身前。
望山心中急迫,他丢掉手中佩剑,借着冲势摆拳的同时,心念不顾后果,直接在最短的时间里沟通天地,只见拳锋即将接触到盾面的刹那,一道无色的光华亮起。
拳锋砸上了盾面,一股力量透过盾牌,沿着焚轮的胳膊直攻脏腑。焚轮心中大骇,他也能感受到身周规则在极短的时间内产生的变化,可他实在想不通,望山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沟通天地,完成法术的,而且这个法术他还读不懂,完全无法防御。
瞬间,焚轮的脏腑就被撕扯粉碎大半,他丢掉盾牌疾步后退,调动全部的力量也只能勉强维持住剩余,然后竭力修复,再无余力搏杀了。
……
望山没有趁势追击,他确定焚轮已经丧失了战力。
可是回头后,他却只看见灼萤飞扑过来的身影,在其身后,丑诵被砸碎了头颅的尸体正扑倒在地!
还是晚了!
灼萤人已飞跃在半途,手里拿着火焰法术加持过的金锏,却是一脸惊悚。
他与焚轮一样难以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他是想和焚轮趁机配合,两面夹击,反杀望山的。
焚轮只要稍稍坚持一刻就行了,可但仅仅一个照面,他怎么就被打残了呢?还有刚才的规则变化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快?怎么产生的?
由不得他细想,两人马上就要交锋在一起。
望山抬起左臂,用肉躯格挡金锏,甫一接触,整支手臂就被点燃,瞬间焚成了灰烬,但金锏之上的火焰也已淡去了点。
与此同时,望山的右手也已经按住了灼萤的左腹,法术立时启动。
灼萤立感不妙,毫不迟疑地借力往右侧飞去,顺势蜷身就地一滚,再起身却是拔腿就逃。旁边的焚轮见状,也立即运起法术鼠窜而去。
……
望山没有去追,他的两次法术都是瞬间使出,不仅连续在一起而且还要确保威力,实际上已经将他的精力再次透支了。
不过那二人就算暂时逃脱,最后也很难保住性命,更不要提什么当下的再战之力了。其中灼萤见机快,避过全力,还有活下来的可能。而焚轮最后为了逃遁不顾伤势动了法术,性命是铁定保不住了。
小小一片演武场,遍布尸骸,尤其决死之处,残肢断骸层层叠加,丑诵与弃名也埋尸其中,已难以分辨。
望山茫然四顾,周围竟已成了死地,除了他,再也未闻活人气息。
……
远处有呼喝声传来,此起彼伏。
“首恶已诛,降者免死!”
……
月色虽是大亮,但其实已是深夜时分。
伏符站在中军帐前,只见演武场之上,有一片明显被整理过的的空地,一具具经过简单收殓的尸体摆放其间,整齐排列,有近百之数。看甲胄样式,全是锋锐所属,仪表虽未清洁,但肢体残缺的部分,已尽力拼拢了。
旁边另有一座高高的尸山,未被收敛的尸体杂乱堆砌。
周围尽是忙碌不休的辅役。
……
旗台之下的阴影里,在背向演武场,无人注视的那一面,望山左臂的断口只是简单包裹,剩余的右臂环抱尚贤的头颅,凄戚孤坐,身前还有两具被麻布覆盖的尸体与另一颗甘霖的头颅。
……
伏符皱起眉头,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抬步走到望山身前。
“那是丑诵,”望山没有看他,却依旧在他走到身前时,指着一具白布覆盖的尸体开口道,“他的头颅已碎,实在不能看,也不能动,一动就掉碎块。”
“这是弃名,”望山又指向另一边,“身体、内脏也都碎了,不成样子!”
“我会让那些辅役再加倍仔细小心!如若还是做不好,重重责罚!”伏符无奈道。
半晌无声之后,望山又开口了,其中满是悔恨。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些辅役们尽力了!这怪不得他们!其实他们葬身于此,只是因我无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