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都在想,相遇的开头虽然是神明写的,过程却主宰在我们手里,我万分小心的向你步步靠近,却想不起到底在哪一步失了神,以至于落笔不慎,晕染了纸张,害得后来的结局令你我都如此不甘心。
“寸心,醒醒,醒醒,已经到了。”
林安:“可怜我今晚还要回去值夜班。”
“妙手回春,普度众生啊林菩萨。”
“去你的。”
和林安告别了之后,我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咦?单少司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黄爸黄妈没和我们住一起,住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房子里。所以从来我回家的时候家里都是黑漆漆的,毫无烟火的。
看着亮灯的家我陡然明白了为什么黄爸每次回家有钥匙还要敲门,有人等的家才叫家啊。开门进去,我愣了愣,看来今天不止有人等我,还是好几个人等我。
苏宿沈苑坐在沙发上,还有单少司,三个人像是刚发生什么不愉快中间被我打断一样。
我尴尬的笑了笑:“你们聊,我先上去了。”
沈苑却突然叫住我:“寸心,有些事需要和你商量。”
我的脚步缓下来,突然又想起那时候少敏受伤后沈苑和单少司也是这么等我回家的,然后沈苑说了同样的话,有需要和我商量的事。
第二天我坐在房间里静静地听着黄爸黄妈把我的画室里的东西都搬空,最后落锁。
“少敏说她再也不想看到家里有关画画的一切东西,你体谅一点她吧。”
至此,几十年的画画生涯如梦蒸发。
我真是怕了极商量这两个字,分明带着目的和决定来的,却还说是来听从你的意见的,一次又一次的劝说和试探底线,直到心满意足地达成目的。
我牵强的笑了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今天有些累了。”
苏宿走过来拉住我:“寸心,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多,但是这次我们真的很需要你。”
我被她拉到客厅来,单少司坐在那里,如同雕像。
“綦小姐,你爸爸有没有给过你书或者笔记什么的?”苏宿循循善诱。
我挑眉,笑道:“什么意思?难道我有什么身世之谜?盗墓笔记?”
沈苑接话:“不是,”他笑了笑,仿佛真的被我故意打岔的话逗的轻松很多:“你知道少敏这种病一直是世界难以攻克的难关,但是三年前你爸爸找到一条中医古方对这个病有效你还记得吗?”
“记得,少敏不就是这么救回来的吗?”
苏宿:“现在市面上唯一可以治这个病的就是你爸爸的这个药,但是他当初为了减缓药效,增加服用周期以牟利就把其中一剂珍贵的成分换了,不仅如此,我们还查到你爸爸当初也差点得了这个病,他吃的应该是完整的古方。”
沈苑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不仅仅是为了少敏,更是为了世界上所有受这个病折磨的人,你爸爸...綦叔叔不会醒过来了,植物人醒来的几率有多小你不会不知道,这在医学上已经算是死亡了,寸心,你该往前看了。”
我难以置信这话居然是从沈苑嘴里说出来的:“这在医学上已经算是死亡?沈苑你真的是个医生吗?他还有体温,还有呼吸,还可以吃饭,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你觉得你自己在说什么呢?”我气得直接站起来了。
苏宿像是看不下去了,便出言:“綦小姐,不是这样的,沈苑是为了大家着想,可能说话做事有些急躁了,我们只是在参考你的意见。”
“参考我的意见?这是来参考我的意见还是来说服我?再或者来通知我?”我语气讥讽:“好人好事都让你们做了担了,我就问你一句,如果在这里躺着的是你爸爸,你还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要把他的生命舍了,去做实验研究吗?”
苏宿看着我良久,话语落地有声:“为了研究出可以治愈这种病的药,我会。”
沈苑惊的一下子望向她。
我愣在那里,突然之间我觉得我可真傻,我问出这话是想让她设身处地,感同身受,但是她不是我,感同身受这四个字也本来就是妄想。她近几年回回提名诺贝尔,火候差点,只剩临门一脚的活计,站在她的角度为着名声利益什么样的话说不出来?如此发问又接受如此回答只会显得我更加不识大体,胡搅蛮缠,而她更理性和无私。
我的目光划过苏宿,再看过沈苑,他们的眼神那么坚定就像是我是完完全全错的那个,正在泼皮无赖的阻碍高尚的事业一样。
我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三年前的婚礼彷如昨日,爸爸从旁人手里接过捧花,塞进我手里,小声的对我说:“寸心长大啦,有些话爸爸要和你说好,你小时候呢捣蛋,让你干什么你不干什么,长大一点,不让你干什么你非干什么,再大一点爸爸希望你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到了现在,社会会逼着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不吭声,也不肯理他,更不肯接捧花,爸爸看我又臭又倔的样子叹了口气,想拉着我的手,但是我握紧拳头不肯拉他,他没办法只好拉着我的手腕慢慢穿过众人目光,步步走向单少司:“可在爸爸这里,寸心永远是那个小孩子,是那个一委屈了就皱着脸哭的又丑又凶的小孩子,爸爸想告诉你,爸爸一直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让你过得自由快乐,自由是什么?就是想不干嘛就不干嘛。”
我有些动摇,右手挽住爸爸,爸爸用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轻声继续说道:“爸爸知道你怨爸爸逼你嫁给了单少司,问你为什么又不愿意嫁给他了,你也不肯说,但是选择单少司是因为爸爸相信.......。”他哽住了,片刻又继续说道:“爸爸总有走了的时候,以后爸爸走了的人生里,单少司可以继续让你活的自由而快乐。”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悲悯,未能如爸爸所愿,我既没过的自由,也没过得快乐。才三两年的时间,那个一场大婚就可以倾城的綦寸心现在一个躺在医院里的植物人也护不了,那个风光无限的綦重泽也正在躺在床上日日夜夜毫无知觉的衰老,永远也醒不过来的生命还有几十年的磨耗。
想到这里,我看着单少司轻声说道:“我妈是学画画的,所以小时候我就被送到我妈的老师那里拜了师学画画,爸爸那时候还是个很穷的医生,中医也不受爱戴,可就算老师在他面前一次次的骂我毫无天赋,如同朽木,他还是给老师赔着笑脸道歉,然后用微薄的工资给我买最好的画具......他现在还可以吃饭,还可以呼吸,他的手还有温度......。”我哽住了。
片刻我重新组织语言:“我怎么可以放弃他?”
单少司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眉毛皱起来了,似乎心有纠结,沈苑和苏宿也看向单少司等待他的答案。
他沉思了一会,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