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鼎的房子内部颇为豪华,虽然室内空间并不算大,仅有百平方米左右,但其内的装饰风格和室内设计都并不平凡,无论是宽屏液晶电视与走廊拐角旁立着的石膏半身人像、还是红木沙发后面挂着的抽象派油画,都显出主人的格调与修养。
但这种格调与修养在梁书鼎身上却有些异样,因为梁书鼎并没有与这份高雅相匹配的性格,他目光慌乱、举止失措,再也没有在学校中一板一眼的严肃姿态,反而像是一名要交作业时没写作业的学生。
这就是侯天进入屋内后对梁书鼎的第一印象。
“梁先生,不要紧张,我们肯定能完好无损的将你的儿子带回来。”侯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声调低沉,以此来带动梁书鼎冷静下来:“现在,梁先生,我们需要你再次描述一遍你发现儿子被绑架的整个过程。”
梁书鼎似乎仍然没怎么冷静,他呆愣了一秒,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慢慢开口道:
“是,是这样的……今天,今天我回到家后,我儿子说要出去玩会,我就给了他一点零花钱让他随便玩,但是过了好久,我做的饭都凉了,他却还是没有回来。
“就在我有些疑惑、有些担忧的时候,有人打电话给了我——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着还很年轻。
“他说,梁一铭现在在他们手上,他要求我带着两千现金立马去西胡同第九栋楼旁边的巷子里见他,不许报警,否则后果自负。
“为了确保我相信他的话,他还给我听了我儿子的声音,那的的确确是我的儿子,我相信我没有听错。
“我以目前没有这么多现金为理由,说要向邻居借一点钱,请求他宽限我十分钟的时间,他答应了,让我在二十分钟内赶到目的地……唔,现在还剩下十一分钟。
“警官,我应该怎么办?”
还剩下十一分钟,从这里到目的地只需要六七分钟,还有四五分钟的时间……两千现金……为什么是两千现金?这对于一起正常的绑架案来说,金额也太小了一点吧……这风险与收益完全不对等,除非是傻子,不然不可能会这么做……侯天心思电转,沉吟道:
“梁先生,你现在能拿出两千现金吗?”
梁书鼎点头道:“可以,当然可以。”
侯天抬头看向梁书鼎,平静道:
“我建议您暂且配合绑匪,带着两千现金去交换您的儿子梁一铭,两千块钱并不算多,先确保梁一铭的生命安全比较重要,这样一来,我们也能没什么顾忌的对绑匪动手。”
梁书鼎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还是拒绝道:
“不,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我拒绝。”
“为什么?”问出问题的不是侯天,而是跟着侯天过来的冷筠,他十分疑惑的开口道:“梁先生,您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您是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吗?”侯天猜测道。
“是的……”梁书鼎有些焦虑的来回走了几步:“万一绑匪的目的不是钱也不是梁一铭,而是我呢?这样一来,如果我听你的去交钱,那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取灭亡?”
我在电影在电视剧中,看到的都是父母愿意为了儿女冒险……没想到真正碰上绑架这种事情后,这个梁书鼎却是那种怂到不敢去带回自己儿子的类型……不过他的担心也有一定的道理,绑匪要求的两千现金跟玩似的,其真正目的还真的有可能是梁书鼎本人……侯天心中感叹一番,口中则道:
“梁先生,这你完全可以放心,警方会在目的地周围布下大量人马,我也会乔装打扮后紧跟在你身后,全力保护着你的安全。”
——事实上,侯天虽然认为梁书鼎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却并不认为事实真的如他所说。毕竟在他看来,这两千现金的掩饰如同儿戏,完全不像是行凶者为了取目标性命而苦心思索的计划。
呵,行凶者路线虽然比推理者路线简单,但也是需要谋划和算计的……与其相信这起绑架案是某个行凶者对付梁书鼎的计划,我还不如相信这是一个傻子策划的绑架案……毕竟无论是章百剑庄天辰、还是李泽言马成海,他们的智商都不低,不会选择这种错漏百出的计谋,即使是陈永……诶,等等……如果是陈永……侯天猛的沉默下来,目光闪烁,神情不定:
如果是陈永,好像还真有可能会做出这种错漏百出的计划!
不,我也不是看不起陈永,也不是觉得他没什么智商,就是觉得这风格比较像他……得出结论后,侯天下意识的在心中辩解了一句,随后定了定神,抬起头来,看向仍在思索的梁书鼎,询问道:
“您觉得如何?”
“不……我还是不想冒险……”梁书鼎迟疑着开口。
侯天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逼迫他去交易,毕竟这真的有可能是陈永的计划,他看了眼时间道:
“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个方案。
“冷筠,章百剑和技术部那边怎么说?”
“章警官说自己有其他任务,不能赶来。”在仍有些焦虑惊慌的梁书鼎面前,冷筠没有使用“百剑哥”这种称呼,而是选择了“章警官”这种更正式的称呼——这能潜移默化的让梁书鼎冷静下来:“技术部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好绑匪的第二个电话一到,就能很快将其定位。”
“很好。”侯天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梁书鼎:
“梁先生,现在我说明一下接下来的方案和备选方案。
“在一分钟后,你要拨打绑匪的电话,跟他商量一下是否能换一个更为广阔的交易空间——比如广场,或者问他能否直接通过银行账户进行转账,而不是孤身进入巷子里进行交易。
“如果绑匪答应了你的要求,那么你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我建议你先答应绑匪的条件换回儿子,而后我们警察再去帮您捉拿绑匪、收回钱财。
“如果绑匪没有答应,鉴于您不愿意亲自冒险,我们只好在确立绑匪的所在后,采用突袭的方式控制绑匪,解救梁一铭。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可以有惊无险的带回您的儿子。但如果突袭失败,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进行包围,这样一来,您的儿子就成为了绑匪手中的人质,他的安全会受到一定的威胁。
“梁先生,您对此有任何意见吗?”
面对侯天的询问,梁书鼎几乎没考虑多久,就点下了头:
“就这样办吧。”
我该说他果断呢、还是怂呢……梁一铭到底是不是这家伙的亲儿子啊……侯天腹诽一句,又看了一眼时间道:
“您可以打电话了。”
随后,他给了冷筠一个眼神,让他负责一下梁书鼎,自己则后退出了梁书鼎的屋子,拿出了手机,拨打了章百剑的电话。
“侯天?”电话很快接通。
侯天语气如常的询问道:“章百剑,你究竟在做什么?这边有人被绑架了,你还不过来帮帮忙?”
“我在和离小草赶往马成海的家中。”章百剑的语气似乎有些沉重,他稍微解释了一下情况:“我本来在追查陈晓案的一些线索,在你那边绑架案发生后,离小草打电话报了警……这一部分有空再解释,总之,我现在和离小草在开车去马成海那边,而在你这个电话打来前,我收到了另一个消息——马成海家中有人发现了两具尸体。”
侯天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两具尸体?是谁的?”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离小草怀疑一具是马成海的,一具是诸葛神谋的。”
就在我还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时候,马成家就这么死了?
侯天愣在原地,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荒谬感与虚幻感,仿佛一切都不太真实,如坠梦中。
十来秒后,手机中章百剑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侯队,你现在要不要放下手中的绑架案,先来我这边看看?”
“……不。”侯天仔细思考了一会,拒绝了章百剑的提议:“你协助离小草就好,我这边的案子有不得不用到我的地方……对了,你在天海中校调查了那么久,那你认识梁一铭吗?他也是天海中校的一名学生。”
回答他的是一道清脆悦耳的干净声音:
“我,我认识,侯大哥,他是我的同班同学。”
离小草的声音……她也是天海中校的学生?侯天若有所思的追问道:
“你对他都了解些什么?”
“了解的不多……哦!对了,我记得他父亲是天海中校高中部的教导主任,好像叫梁什么鼎。”
这我也知道……侯天继续问道:
“还有呢?”
“还有……他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也不努力学习,不学无术,所以他和他的父亲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太好,他还经常偷他父亲的钱出去花……但是昨天开始似乎就有了变化,昨天中午,梁一铭被发现偷钱后,不但没有受到他父亲的任何责罚,还被他父亲多给了一点钱,说是让他好好玩,有些反常……嗯……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希望能帮到侯大哥你。”
昨天中午……反常……侯天目光闪动,心中有了猜测:
“谢谢你,小草。”
随后,他讲电话挂断,准备进屋看看梁书鼎与绑匪聊得如何了。
但他还没进屋,身穿警服、英姿飒爽的冷筠就正好走了出来,看向侯天道:
“绑匪不同意梁书鼎的请求,准备突袭计划吧,技术部已经将位置发到了我手中。”
“好,我来负责安排人员突袭。”侯天按下电梯,同时回头对冷筠道:“但你得留在这里。”
“为什么?”冷筠愕然。
“一是因为你本身就是治安警察,而这属于刑事案件,轮不到你管。二是因为我要你好好保护好梁书鼎,因为绑匪的真正目标,极有可能不是梁一铭,而是他。”
绑匪的真正目标是梁书鼎?冷筠有些茫然疑惑的抬起头,正打算追问几句,却正好看见已经走入了电梯之中的侯天,看见了他闪烁着寒光的双眸。
这双眸子……冷筠浑身一颤,眼中的侯天仿佛化作了一只散发出极端危险气息的猛兽,让他心中一悸,本能的退后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滴。
电梯门逐渐合上。
电梯内,侯天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使之爆发出来。
他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