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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

趁着舒晓兰回去搬行李的间隙,苏霓决定去附近吃个晚饭。虽然这个小区已经荒废了,但是出了大门之后再走三百多米就是一条小小的街道,有各种店铺在营业,以前小时候苏霓也常常会去那里吃好吃的东西。今晚,苏霓还是想去自己小时候常去的一家小吃店,已经营业十多年了,生意一直非常好,名字叫做“家乡味道”。店面不大,仅仅摆了六张小桌子,都是两人坐的桌子。坐下来之后苏霓还是一如既往地点了自己以前最爱点的那些,告诉老板道:“我要小笼包、牛肉粉丝汤和馅饼。”老板只是回答说“好嘞”。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台词,倒真是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虽然家乡味道小吃店生意很好,但是今天不知为何,自己对面的空位一直没有人坐,有些人宁愿去拼桌三四个人坐在一个小桌子上也不坐在苏霓对面。苏霓不禁有些纳闷,自己有这么丑吗?还是说自己有那么凶神恶煞地吗?苏霓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是也还不算丑吧。苏霓是属于有些微胖的类型,脸蛋有点圆圆的,留着一头长发和最近流行的空气刘海,以前关系好的朋友最多称赞她可爱而已,所以苏霓对于自己的长相还不算自卑。等了几分钟之后,苏霓点的吃的就全都上齐了,蒸笼里的小笼包、青花瓷碗里的粉丝、牛皮纸袋装起来的馅饼,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变,还是老样子,连散发出来的诱人的香味也一样,让人感觉突然很饿,可以吃下好几大碗。

以前是和家人一起来吃,今天却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来吃,没想到这偌大的彭州,走到哪里都是满满的回忆。如果,家里没有突然发生变故,那么苏霓也许可能要再过十年才会回来彭州。在突然接到一个法院打来的电话之前苏霓一直生活在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环境下,住在北京的家中,平时上学、放学,周末去逛街、购物、party、约会,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不用有任何顾虑,每个月手机上都会定时收到来自遥远彭州的爸妈的银行卡转账信息。一切都平静美好,毫无波澜,就这样匆匆过去了十多年的时间。然而这样的生活却在某一天被一个法院打开的电话所打破,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告诉苏霓,创世纪集团正式破产,名下所有资产即将开始变卖抵押给银行包括北京的房产,另外还需要她回来协助处理殡仪馆的诸多事情。自此,苏霓的手机上再也不会收到熟悉的银行卡转账信息,也再也没有来自彭州的电话和短信。顷刻之间,整个世界仿佛就倾塌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匆匆吃完晚饭,苏霓就要回家去了,舒晓兰可能很快就来了。这时候是晚饭时间,家乡味道小吃店挤满了围坐起来吃饭的人,留出来的过道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缝隙,苏霓要出去的话只能一边走一边跟坐着的人说:“麻烦让一下。”就这样从拥挤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刚到门口却听见背后似乎有人在问旁边的人:“这是什么味道呀?”苏霓回过头疑惑地看了看,有几个人此时正捂着自己的鼻子,似乎是有很难闻的味道传来,可是苏霓并没有闻到任何味道,于是苏霓又抬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也没有什么味道,这件衣服可是今天刚换的。苏霓确信自己身上没有味道,于是便径直走回家里了,对于刚才的事也没有过多在意了。

苏霓回到家中的时候,舒晓兰还没有来,此时天已经黑了。苏霓随意在房间里找了几本以前放在家里的书开始看了起来,算是打发时间吧。南城九号小区里的夜静的出奇,苏霓几乎快要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看书的间隙瞥了一眼窗外,没有一盏灯,只能隐约看见杂草随着微风摇摆,就像是随风起舞的裙摆。如果还在北京的话应该不会有这么空闲这么安静的时刻,恍惚之间苏霓竟觉得好像现在的一切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只是要走出这段阴影不知需要多久?正当苏霓看书看得出神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苏霓心想,舒晓兰终于来了,于是赶紧小跑着去给她开门。苏霓甚至没有看一眼猫眼就轻轻转动了门把手,缓缓打开门来,一边开门一边微笑道:“你来啦!”可是,当门完全打开的时候竟一个人都没有,苏霓又走出去往左右两边望了望,确实是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有人恶作剧吗?苏霓赶紧回到家中把门关上并且反锁了。锁好门之后长吁了一口气,不禁在心里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产生幻觉了,或许根本就没有人敲过门。但愿是如此,苏霓竟开始希望舒晓兰可以快点来了,此时终于感觉到了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房子里的孤独感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以前苏霓待在北京的家中也是独自一人却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回到房间,苏霓接着看刚才没有看完的书《我与未来的自己有个约定》,这是一本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封面上还有小时候用彩色蜡笔画的涂鸦,这是很小的时候看过的书,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内容了,读起来十分陌生,但慢慢苏霓却发现这本书越看越有趣。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家庭主妇,每天过着惬意闲散的日子,有一天傍晚刚吃过饭之后,她如同往常一样带着自己的爱犬出去散步,秋天的小镇风景格外迷人,到处是温暖的明黄,刚刚下过小雨之后湿润的空气中还氤氲着青草的气味,黄昏的天空仿佛是水洗过一样呈现出格外清晰的金黄与淡红色,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微风轻轻卷起女主角的头发,也拂过树梢,发出簌簌的低语声,夹杂着古牧犬奔跑的欢快叫声,一切显得那么宁静恬淡,女主角就这样追着古牧犬在湖边一路小跑着,远处是一片夹杂着金黄、浅黄、枫红色、黛青色的树林……

苏霓一边看着书一边等舒晓兰,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了,看了下手表,11点45分。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也许舒晓兰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苏霓想要打电话问一下她,可是突然发现忘记了留她的电话号码了,苏霓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粗心了。今天苏霓已经感觉很困了,实在是熬不下去了,于是去随便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了,不到五分钟便睡着了。

其实平时苏霓并没有那么早睡,今天也许是因为干活太累了吧,耗费了太多体力,需要好好睡一觉才能补充回来。苏霓今天睡得特别沉,而且还出乎意料地做了个美梦,在梦中,她回到了小时候,只有几岁大,当时的一家人就住在现在这个房子里,那时候这个房子不是现在这样,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看上去似乎在发光一样,爸爸、妈妈、姥姥、姥爷,在梦中五个人又一起度过了普通的一天,起床、吃饭、散步、遛狗、回家,然后又到了晚饭时间,妈妈烧了好多菜,一个一个地端上了桌,东坡肘子、水煮肉片、宫保鸡丁、土豆红烧肉、剁椒鱼头、梅菜扣肉、糖醋排骨、蜜汁叉烧肉、啤酒鸡翅、清蒸腊肠,望着一桌丰盛的晚餐,即使在梦中苏霓也觉得饿了,于是着急地连筷子也不拿了,直接用手抓起来吃。苏霓左手拿了一个鸡翅,右手拿了一个东坡肘子,左边一口再右边一口,可是,刚刚嚼了几下嘴里的一大块肉便突然觉得不对劲,这个味道太奇怪了太难吃了,简直让人想要呕吐,于是苏霓便作势要吐出来了。可是正当这时,嘴边又出现了一块鱼头塞了过来,是爸爸夹了一大块剁椒鱼头要喂自己,正好堵住了自己要呕吐的嘴,实在没有办法苏霓只得忍着咽下去,然后嘴里又塞满了爸爸喂的鱼头。出乎意料的是,鱼头竟然也那么难吃,跟鸡翅和东坡肘子一样奇怪的味道,又是一阵呕吐的冲动,可是这时又有人夹来了梅菜扣肉塞到自己的嘴里,是妈妈夹来的。紧接着,姥姥、姥爷、爸爸也都夹起了各种肉塞到自己的嘴边。苏霓想要呕吐的嘴此时被各种肉块堵住,他们似乎是要强行灌下去一样,手上夹着肉塞到了苏霓嘴边,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苏霓的眼睛。苏霓难受极了,嘴里塞满的东西和嘴边塞过来的东西似乎都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一样,甚至连自己的胃也从内而外散发着这种恶心的味道,苏霓再也咽不下去了,可是耳边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催促声,妈妈道:“快吃吧!”爸爸道:“快吃吧!”姥姥道:“快吃吧!”姥爷也道:“快吃吧!”苏霓再也忍受不住了,哇的一声全吐出来了,伴随着眼泪也夺眶而出了,然后忽然之间,从这个梦中惊醒了过来,竟噌的一下坐了起来。醒来之后不自觉碰到了一下脸蛋,竟真的是湿湿的、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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