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赵影就将两个房间的床单,被套,枕套都泡上了。
大前天带着他们就在这长宁城和双河桥兜了一圈。赵影提议上相领,万岭去看竹海,叔叔都不愿去。
他说,都是山里出来的娃子,哪个没见过竹子,没见过山。打了些仗,守过边防,没有什么山能够吸引他去看看了。
既然老人不愿去,就不去。附近兜兜风,看看城市变化,让他了解一下赵影以后要生活的环境,让他知道,赵影生活在这里没有任何的不方便,使老人家放心就行了。
叔叔婶婶他们一家四口昨天离开,回去了北京。
送走了客人,就要收拾一排。该洗的洗,该晒的晒。洗干净,晒好,可以收捡起来了。恐怕,以后没有什么人会来家里探望她了。
老家的人,感情真正好的有限。就算真的感情好,长期不在一起生活,也少沟通,交流,感情也会被时光的洪流冲散,卷走。
现在的人情越来越淡薄。赵影对此理解,而且持赞同的态度。她也是挺淡薄的人。既不喜欢上别人家作客,也不大喜欢别人上自己家来作客。
招待客人,实在是琐碎的很。用心招待了,也怕哪里不周到,不仅得不了一声感谢,反而惹来一通抱怨。
不住在家里还好,如果要在家里住。不论是七八天,还是只住一两天,住过了,你就得洗这一排,城市里,晒东西就很麻烦,特别是这种被子之类的大东西。
这个阳台不够大,实在是不好晒大东西。虽然洗衣机有烘干功能,可是,不好好晒一晒,就总觉得不够干爽,不够温暖。
以前,在中山,那个大房子,最让赵影满意的就是有晒被子,床单的地方,像老家一样,只要勤快,爱干净,衣服,被子,床单,你可以天天洗,天天晒。
阳光是最天然的杀毒剂,最暖人心的暖宝宝。晒过太阳的被子,又软和又温暖,盖着这样的被子,等于沐浴着阳光,梦都是香甜舒适的。
赵影在长宁的家里洗洗涮涮,张燕在内江的家里也是一番洗洗涮涮。
张家大哥夫妻俩和张家二姐一家三口,在内江玩了几天,与各位弟弟妹妹的感情也联络过了,就打道回府。
两个好朋友,在两个城市,两个家里,分别忙忙碌碌大半天,差不多到下午一点钟,才收拾得利落干净。
赵影煮了一碗面条吃,她爱面食。张燕就坐下来吃碗白米饭,她光蒸了饭,没时间弄菜,就着榨菜丝和豆腐乳,将就一顿。
一碗饭刚吃了一半,张燕的独生儿子,李扬打开门进来了。
“妈,你才吃午饭啊!”李扬开门见母亲现在才吃午饭,不免惊奇。
他走到桌边,微眯着眼,嗅了嗅,最讨厌臭豆腐的味道了。李扬皱了一下眉头,又俯身看看桌子上的两个小咸菜碟,不屑又同情地看着他妈,“怎么吃这种东西?这能吃吗?你不想弄菜,打电话喊两个菜嘛。还有,网上定餐也快的很。现在那么方便的,“美团”和“饿了么”都可以,随便喊。”
“怎么不能吃,这豆腐乳还是高蛋白高氨基酸的好东西。”张燕心里反驳儿子,但实在没心思搭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又少见识的人,白眼都懒得施舍给这个不知疾苦的赖皮儿子。
她三两口扒完饭,收捡好碗碟,进厨房洗了碗出来。就见儿子瘫在沙发上,两只脚搭在一起,高高地放在茶几上,腿正抖着,脚尖左右晃动。那是一幅要多惬意有多惬意,要多吊儿浪当有多吊儿浪当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张燕的心气又不顺了,火一下冒上来。她一把抽了花瓶里插着的鸡毛掸子,颠过来,两步上前,对着那双翘趾头的脚就抽了下去。
“妈,你又干嘛?”李扬忽的坐正,双腿蹭的一下,缩回来,脚落在了地上。
“干嘛?看见你这副样子,老娘气不顺。”
“你平时不也这样吗?”
…张燕“咽”了一下,双眼一瞪,“我是我,我是在自己的家里,你要怎样,回你自个儿的家去。”
李扬瞭他妈一眼,不说话了,心里想,“你家就是我家,你的一切将来都是我的。”
想到这里,他又懒洋洋地斜躺下去,准备睡一个美美的午觉。
秋风凉爽正好眠呢!
张燕见儿子闭眼准备睡了,才想起还没问他为什么在家呢?今天可不是礼拜天,也不是假期。
“你干嘛不上班?”
李扬的眼皮都没掀一下,嗡嗡的声音传来,“头痛,请假了。”
“头痛,我看你是屁股痛。”张燕,刚插好的鸡毛掸子,又取下来抽过去了。
“头痛,头痛,你给老娘一天到晚的这痛那痛,那我就让你当真的痛一痛,全身痛个彻底。”
张燕一边抽,一边气得大骂儿子。
“哎哟…哎呦…”李扬一边呼痛,一边跳起来,在沙发上跑着躲,“妈,你干嘛?”
“干嘛?…你说…老娘干嘛?你站住,老娘要抽死你这个懒汉。”张燕一边追着儿子抽,一边又累又气,直喘粗气。
李扬站在饭厅的桌子边上,两手扶着餐椅背,跟他妈隔张餐台对立,看着他妈怒气攻心的样子,他嘶嘶地吸气,又呼呼地吹手臂上被抽到的两条印子。
“妈…我当真有点头疼…”
张燕等稳了气息,才嗤笑一声,“你哄鬼呢,头痛。你一个月,头要痛多少天?难道是更年期了,像你妈,我这样有偏头痛。”
“噗…”李扬听他妈这样子讲话,一下子就又笑开了,“妈,男人啷个会有更年期?哎呀,你就别说上班了,上这个班、没劲。
一天到晚守个大门,久不久地,就是在满小区转一圈。当保安,有啥子当头嘛?”
张燕气恨地瞪儿子一眼,“没得当头?啍…有当头的,你干长了吗?退伍回来,派出所招协警,你应聘进去了,可你干了多久?…我看你,是当惯了乞丐,皇帝都不想做。
如果这个保安,你不想干,就好好地辞职。你不要站着这个和尚位置,却不好好地撞钟。
你妈我说过你多少回,不论干大事还是小事,你都要负责任。职业道德,职业精神,你给老娘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小事你都干不好,想干大事…我看你还是洗洗睡吧。你想干别的,你自己找工作。你已经结了婚,当了老子的人了。我是不会再管你了。不努力,不好好工作,将来啊,喝西北风吧。”
张燕丢下鸡毛掸子,转眼看儿子张了几下嘴,止住他要说的话,“别问我要钱,你妈我现在穷得钉铛响,有的那几个钱,你前几回做生意,买车,结婚,买房,生孩子,都折腾干净了。我还指望你还我的养老钱呢!”
好吧。李扬又挪回到沙发上,躺下去,转过脑袋,面对沙发背,不再看他妈。
他妈已经知道了他没出口的话,不肯借钱给他创业。不肯出钱,就别说他不上进了。
睡觉,睡觉!!
张燕看着儿子的这个痞赖样子,心里的复杂滋味,酸,辣,涩,苦。真是一言难尽。
她对儿子道:“扬扬,你说你咋子成了这幅样子的。小时候的你,多乖巧,多听话…高二之前的成绩,多好呀!个个夸你天才,有出息。”
李扬听着他妈的念叨,无心回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大概是高二吧,他记不太清了,没有打过游戏的他,与同学进了一回网吧,就迷上了,那通了一关又一关的成就感比解数学题物理题带劲多了。
他也知道那样子沉迷游戏不好,可就是老想着呀,吃饭睡觉都想着,他也没办法,他控制不了他的思想。
现在,李扬不想着打游戏了。可他还是提不起精神干别的,什么都不想干,干什么都觉得没劲。
不想了,睡觉。李扬又在他妈的念叨声里睡着了。梦里,他想起了一个头条里的小学生的作文:我不想上北大,也不读哈佛,我只想成为开在角落里的花朵。
张燕念叨了一会儿,见儿子装听不见,反而将她的话当成了催眠曲,她无奈地垂下头,又在心里叹气。
她反思了无数回,也都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的,曾经的天才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呢?
难道当父母的真的要一点用都没有,苦巴巴的拖着孩子长大,孩子才会知道上进。可天下那么多本事大的父母,别个的孩子也知道上进,努力啊。
哎…你不说为国家为社会创造多少价值,你自己的责任要负担起嘛。小时候,父母养你,长大了,就应该自己养自己了吧,你自己要结婚,要生孩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你应该负担起吧。
哎…他呢!动不动就问父母要钱,退伍回来几年时间,创了几回业了,创几回失败几回。
第一回开酒吧,半年不到,就不干了。
说他说的口水都干了,怎么劝他多坚持一阵,都没用。说熬夜辛苦,怕以后得癌症,还说现在赚钱来医以后的病,是本末倒置。
铺子,器物,这些东西转让出去,亏了十几万。
后面,看别个的面馆生意好,又非要开面馆。张燕劝,说弄小食店这个行业,琐碎的很,弄食物,要爱干净,还要有天分,很有耐性才行。
他说他在家煮面就好吃,而且他喜欢煮面,有的是耐性。
看他坚决,张燕同意了。当母亲的,总是相信自己的孩子,也总是希望他勤劳自助,不说挣大钱,挣点小钱也好啊。
开个小面馆,前期就请了三个工人。调出来的味道也只是一般般,第一个月就亏了点。
张燕心想,亏的不多,坚持下去看看。他坚持了半年,还是亏。他就不肯再坚持了。
装修的店面,置办的家什,没跟人商量一下,他就便宜地打出去了。这一回又亏十来万。
然后呢,他又买车,在她这儿拿不到钱,问他爸要。
他说买车跑网约,反正他喜欢兜风,自己兜舒服了又连带赚了钱。
他爸给钱给他买车了,新鲜了几个月,然后呢,又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那车成了他的私车,他不载客了。
他们当老的的钱就都打了水漂。一回亏她十几万,又给他娶媳妇,买房子,后又帮着养孕妇,产妇,孩子,钱是流水似的花出去。她就是印钞票的,也印不了这么快。
张燕想,以后啊,真的不管他干什么了,随便他吧。反正,她也不指望他成什么材,挣什么钱了。
她有退休金,有医保,不饿肚子,生病了有药吃,就行了。
养儿防老,防个屁。还是得自己年轻时赚钱来养自己的老。儿子靠不住,只能靠国家。
气不顺的张燕,换了衣服,拎上钥匙,包,准备出门转转,散散心。
孙子还在他外婆家,趁孩子不在,赶紧歇歇。
张燕出门前认真地叮嘱儿子,“我出去逛街。你走时,记得反锁大门。如果不锁好门,进了贼,你老娘我,绝对会让你从此滚出我的视线。”
“知道了。门,我还不晓得锁?已经丢过一回东西了,咋子也会吃一堑长一智。”李扬继续闭着眼,没看他妈,那点子事,念几十回了。
出了大门,阳光终于是出来了。张燕走到停车位,不远的距离,都觉得晒热乎了。
看看晃眼的太阳光,心里嘀咕:这不出太阳,又阴沉沉的闷得慌,这出了太阳,又光灿灿的晒得慌。
哎…这老天爷也不好当,好好歹歹,都惹人抱怨。
发动车子,开出了十几米,电话响了。耳机塞上,“喂…”
“张燕啦…在干啥子?”钟桂芳那似母鸡般的声音传入耳中。
“么事?有话快说。”张燕眼睛直视前方,心情不愉,老娘正开车准备出门呢,没功夫闲磕牙。
“哦,你要出门呀。那正好,咱们俩好久没会了,约个会。怎么样?”
“哼哼…”张燕冷笑两声,转头想想,没事干,出去逛街也没得东西要买,反正无聊,就去见见她,看她钟桂芳葫芦里到底要卖些啥子药。
“行。说个地点吧。不过,喝茶还是喝什么,你得付账,可千万要带上钱包啊,别到了要买单时又说啥子没带钱包啊!”张燕讽刺上回钟桂芳约人,一起喝了吃了东西,到要买单走人时,说不记得带钱包的事。
“行。一定记得。那就NNI甜吧吧。一会儿见。”挂了电话。钟桂芳换衣服,解开了两颗钮扣,才想起忘记了喊张燕顺便过来载她。她又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
算了,今天,有事情要与张燕,嗯,好好商量,还是别惹毛了她。这里距离NNl不远,打车也就是几块钱的事。
张燕开车朝NNl甜吧而去。市中区,速度不能太快。看着前方等红绿灯的车,张燕的心情已渐渐的平息下来。
想起头条里的某某大学生,又因为欠网贷而跳楼,心里替他的父母难过。
养孩子艰难,教育孩子更难。父母不易做。
中国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父或母,谁都有难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