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你这是做什么,别吓到人家。”美貌姐姐对男子说,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风声。
只见酱生翻身越过一只装着酒的大缸,脚尖轻点缸沿,翻跟头时还闻到一股浓郁醉人的酒香。
他从两座‘山’前头逃开,便往那集市司边上的几个守卫处飞去,料想他们是北人,就算再怎么样,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将他掳走。
“年纪小小,功夫倒是不错。”被唤做‘小七’的男子看着酱生灵敏逃窜的身影,竟还笑道。
“那他爹爹的功夫自然也是不错的,怎么,你是想见他爹爹?看来是不能用强硬的法子了,若是弄巧成拙,看你父,父亲怎么教训你。”
女子言语间险些点破男子身份,还好及时改了过来。
两人走到僻静处,手里各端着一碗糖水铺里买来的芝麻粉圆糊吃着,随从们笼在他们身边警惕着周围的异动。
“霜北,你可帮我?”
‘小七’漂亮的眼眸弯出好看的弧线来,身后两个山一样的随从听到他刻意撒娇的口吻,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变为麻木了。
“别叫的这么亲近,”沈霜北用胳膊肘将化名为‘小七’,真名为宵启的北国皇子抵得远了些,斜眸睇了他一眼,道:“可有什么好处?”
美眸顾盼流兮,可惜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算计,她自然是要替她父亲,替自己的家族多算计些好处的,宵启并不介意,只是遗憾她什么时候肯算计一下他这颗心呢?将他的心都拿了去,他手上的钱权不都由着她了吗?
心里虽这么想,可宵启也清楚的很,美人皮相肤浅,沈霜北这骨子里的清醒精明和聪颖灵动才是打动自己的根本。
“这赵老头太过古板,互市开了这么久,就因为他把关节掐的这样死,两头都不能痛痛快快的赚钱,也难怪你们粟朝的皇帝着了急,派了这吴大人来敲打。只不过我看赵老头把控严实,就算这吴大人是个懂得见机行事的,想要做些什么,怕也难得很。”
说起正经事情来,两人眉宇间都多了几分严肃,不过下一瞬,宵启便又有些不正经了,“我的岳丈可有什么关于这位吴大人的消息?”
“慎言。”沈霜北身边的女子冷冷出言道。
沈霜北睨了他一眼,她在巫族之人混居之地长大,并不似寻常女子那样听一句浪荡之语就要脸红。
宵启对她的心意她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有些顾忌,所以从未正面回应过,也知他对着亲近之人说话时就是这样没个正形,也时常同他母妃说些玩笑之语,便道:“罢了,素水姑姑。他这人就是爱占嘴上便宜。”
宵启听见沈霜北为他说话,笑得更加灿烂了,他的两个随从腹诽素水,‘也不知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小王这个失了魂的样子,要着急也该是我们着急。’
“爹爹倒是知道一些,说这位吴大人对外性子很冷,并不是个热络人,不过是个很爱重夫人的男人,家中连个通房都没有,若不是与他时常一道办差的沈侯偶尔会拽他去喝酒,他大概日日了了差事,就是回家陪伴妻小吧。”
听沈霜北言语间对吴大人的行事作风有赞许之意,宵启情不自禁的说:“我也没通房伺候。”
素水几乎要拔剑了,沈霜北淡道:“过了。”
宵启尴尬的咳嗽一声,道:“听起来像是个无欲无求办正事的人,那也好,按着办正事的法子,把这赵老头捅下去,咱们两边好挣钱。”
沈霜北睇了他一眼,略略颔首,不远处有一间卖彩灯的小铺,一盏月白色的灯透出光芒来,落在她的面庞上,如琼花流月光。
宵启将许多赞叹掩在心里,面上只一笑。
彩灯铺子的那头,酱生掩在一盏琉璃做就的冰灯盏后,也在偷偷打量着这对男女,看着亲近,却又没那么的亲昵,若即若离,若远若近。
酱生还体会不到这种男女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一心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方才为什么想要抓自己。
“小哥,让一让。”身后过来两个人,费劲的搬着一桶刚蒸好的大枣红糖糕,酱生赶紧给他们挪了条路出来,随口道:“一晚上能卖得掉吗?”
“能!北人不知道多喜欢,从前咱们城里还没有宵禁的时候,加上咱们自己人,一晚上能卖三桶子!”其中一个头上包着布条止汗的男子答道。
酱生若有所思,直到肩头叫人一搭,他知道自己暴露了,浑身僵住,正思索着该怎么办才好,只听见一个女声道:“莫怕,我是摄政王的部下,那是我家小主子,她旁边那个是北国的皇子,知道你爹来查探互市一事,想邀他一聊,明日晚上依旧是这个时辰,就在集市司的北临小酒楼里吧。”
“在集市司里见面,就不怕赵将军的人知晓?”酱生不由得问。
他知道性命无虞,心里一松,身体却还紧绷着,如果形势变动,立即逃跑。
酱生的脑袋被轻轻的拍了一下,素水笑道:“心思还挺多的,你以为赵将军为什么施行宵禁?不就是因为集市司脱离了他的管束吗?你瞧见的这些守卫,也不过只是摆设。”
“这就是你们不对了。”酱生低声嘀咕道。
他也算个身体扎扎实实的健壮少年,竟叫素水一只手就按着肩头给掰了过来,素水也不想吓着这个少年,只解释道:“他那严苛的管束法子,这互市只怕是仅能留个名头!”
赵辞的作风的确守旧,而且处处拿这北国人做探子看,酱生也从吴罚嘴里听到了一些说法,他这个年仅,已经知道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听着素水这话,也就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素水见他不算固执,心想父子一脉,他爹应该也不是个守旧的,又道:“明日时辰地点可记住了?”
酱生点点头,素水便道:“那便去吧。”
十丈远的地方有一处华美屋宇忽发出一阵高昂的乐声,隐隐还有女子娇笑,酱生好奇的踮了脚尖看,一个裹着皮草夹袄,却裸着双臂的女子从门里妖娆舞动而出,她腰间有一块鸟形的青色胎记,衬得她肌肤如雪。
这女子此时正将一件绯红色的肚兜投向一个熟客,酱生哪里见过这个,慌忙的扭过脸,差点没伤着脖子。
“那是玩乐之地,你?等身子骨再长好些吧!”素水忍笑道。
酱生大窘,估摸着时辰也差不离了,糊里糊涂的对素水一抱拳,匆匆往与吴罚相约的地方走去。
“思缘坊开乐了,你可去?”沈霜北听罢素水的回话,也打算回城歇去了,临走时对宵启玩笑了一句。
宵启认真地摇了摇头,看着沈霜北的眼神中有着不加掩饰的留恋。
沈霜北对他一笑,看着她的背影,他便觉得这一日值了。
酱生在相约的地方略等了等,等到一个满脸愠色的爹。
虽然吴罚的表情一直都不明显,但熟悉的亲人还是能够分辨的。
“爹,怎么了?”酱生问。
吴罚摇了摇头,理事府里管制并不严,他现在也知道为什么不严了,因为里边根本没什么要紧的!
赵辞除了对马匹交易略上心些外,根本没心思认真将互市这件事情做好,皇上疑他私下克扣银钱倒是冤枉他了,这互市一事的油水要么就是藏富于民,要么都在摄政王那呢!
吴罚一时间不知道该无奈还是该气恼,听了酱生说明日与摄政王之女和北国冒籍君之子的约定,他十分惊讶,没想到酱生今夜的收获倒是比自己多。
酱生难免露出一点得意来,却见吴罚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己,道:“没伤着吧?”
酱生心里一暖,道:“没有。”
说着捧出那生的牛肉干来,道:“爹,你尝尝这个,味不错。”
吴罚不疑有他,吃了一口之后只觉腥甜一眼,略略皱眉,见酱生大笑着跑开,才知道被儿子开了玩笑。
回到住所,酱生见桌上摆了两碗粥水给他们做宵夜,不由得看了吴罚一眼。
“看来明日出门,必定会黏上尾巴了。”吴罚也不意外,两个人大半夜都不在房中,要是赵辞的人发觉不了,他倒是要奇怪了。
“爹若不拘泥于君子之名,可从西侧女眷住所的偏门出去,哪里为了避嫌,并没设什么耳目,只需避过门口的普通守卫即可,以爹的身手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酱生在集市司吃了好些东西,哪里吃得下这种要卖相没卖相,要味道没味道的粥水,嫌弃的将它们推远了些。
面对吴罚有些不解的眼神,他解释道:“凌遥说的,他母亲就住那。”
他拿出自己刚买的一把北国制的匕首在油灯下端详着,自言自语,带着点不满,又有些调皮的道:“就许他套我的话,我也总得从他那里挖出点什么才是啊。”
吴罚满意的一笑,在酱生脑袋上揉了一把,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