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来看过了也只是很委婉的说,多用些参汤养养精神。县主还有什么不懂的呢?郑国公这些时日喝了不知道多少的参汤,也没见有半点起色。
县主听说他自己是被郑容礼给气着了,虽然恼恨这个侄儿太不像话,却也奇怪,郑容礼混不吝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这一回就要了命了?
“用的都是些什么参?”郑国公眼看就要不行了,留下的遗嘱又是口述,由郑燕回传话,县主心里有疑,不吐不快。
郑燕回淡定的出奇,道:“各房里的好参紧都拿来了。”
她说着,莫名其妙的看了蔡绰然一眼,眼神中隐隐有笑意。
蔡绰然头皮一麻,想到自己让人拿出来的那只参是郑双双从宫里送出来的,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才是,可郑燕回这个眼神实在耐人寻味,难不成……
蔡绰然飞快的看了县主一眼,县主眼角的余光碰了一下她的目光,两人都明白了什么,县主无奈又悲痛的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把许多话都咽了回去,道:“用的参可还有剩下的?”
郑燕回不惧与县主对视,似乎还有点高兴县主这样问了,“参须都留着呢,县主可要请太医来看看有什么不妥的?”
“你这样思量得当,能有什么不妥的?”县主起身往里屋走去,冷冷的扔下一句话。
郑燕回与蔡绰然坐在厅外,郑燕回轻快的走到蔡绰然身边,带着几分轻松的遗憾对她笑道:“县主到底是疼你们的,也是,大局已定,何必无畏的折腾一番呢?”
蔡绰然抬眸看着郑燕回,道:“生身父亲,你们,倒是铁石心肠,婆母那步废棋,竟被你们走活了。”
郑燕回得意的轻笑一声,不再说什么,走到门边上抬头看了看天空,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见到了县主,心愿得偿,当天夜里,郑国公就去了。
郑令意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郑国公居然走在了鲁氏前头。
她心里复杂的很,在蔡绰然院里吃掉一枚芋儿酥,喝完了一杯茶,叮嘱褚妈妈照看好裕儿,院里这几日会乱一些,外头的事情让王妈妈来管,她只顾着裕儿一个就行,如此吩咐了一通,这才起身往外走。
褚妈妈对此诧异的很,又不敢说什么,想到那些宅院里的风言风语,再见这位姑姐对生父亡故如此冷静,那些事情多半是真的了。
“褚妈妈,褚妈妈?”翠儿抱着一箩筐的素服有些没主意。
“啊,”褚妈妈这才回过神来,不敢误了眼下最要紧的事儿,连忙道:“对对,快分下去,还有那白色的小绢花都要簪起来,落了别人的口实,少夫人也救不了你们!”
翠儿还有事要请示,褚妈妈想起郑令意方才所说的,往里屋走去,打发翠儿道:“去问过王妈妈吧。我只在这里照顾小少爷。”
翠儿应了一声,将房门带上。
院里人人忙碌,蔡绰然更是被吴柔香磨得焦头烂额,眼下最是要用银子的时候,吴柔香却挑这个当口说要查账。
苗氏在她们跟前大多时候都装成面人一样的性子,可吴柔香这样胡搅蛮缠的,她也受不了了,脑袋一热,挡在蔡绰然跟前道:“你要查先查我的账好了!”说着让人把吴柔香院里的账本都拿来了,满满一箱子都摔在地上。
吴柔香睨了一眼,欢喜的叫人抬回院子里去了,还道:“手牌、钥匙呢?”
她做的这样不像话,惊动了县主,她进屋时正听见这句话,上去就打了吴柔香一个耳刮子。
苗氏涌上脑子的热血已凉,只余下烦闷,听到这一声脆响,不由得抓住了蔡绰然的胳膊。
“原先你败了家里多少的银钱,就算是要分家,也先得把这笔银子给我补上!”
这对于钱氏来说是有好处的,她心里快意却不做声,一如方才看吴柔香纠缠蔡绰然一样,继续袖手旁观。
吴柔香捂着脸,藏住一脸恨意,不甘心的嚅嗫道:“姑母,我,我也没说要分家啊。”
她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那一串钥匙不肯放。
县主扫了她一眼,已是心灰意冷,嗤笑一声,道:“分!怎么不分?你们心心念念着要分,各个以为独木能成林!好大的本事,好大的口气!我拦你们做什么?”
还好有蔡绰然和县主两人在,苗氏也算尽心,丧事大体上总算是没出什么纰漏,该有的礼数也都有,所花费的银子都一笔笔记了下来,所有的不堪都关起门来清算。
分家的事情,一日是商量不定的,头一日郑令意去了,郑容岸和郑容礼让妇人出面聒噪,只阴阳怪气的说蔡绰然管家,怕有什么不妥。
蔡绰然搬了几箱子的账本出来,连手纸的耗费都明细的列了出来,看得他们也无话可说。
“就想着有今日呢。”蔡绰然报完总账,将账本扔回箱子里,傲然的说。
她行得正坐得直,自然有这样说话的底气。
“我什么都不要,要些清静,哥哥们给不给?”郑启君心疼的看了蔡绰然一眼,又依次看向郑容礼、郑容岸,道。
郑容礼只想一口应下,到底是个只会花钱不会拿主意的废物,打量着郑容岸。
郑容岸装模作样的说:“父亲的遗嘱上怎么说,就怎么办吧。”
可别显得他们欺负了庶出一房的人才是,叫人参上一本,他再也经不起了。
郑启君遗嘱上得了什么呢?连年亏空的铺子,位置在朝廷石场边上的下等田,远在南边的破烂宅院,还有一千两的银子。
“呵,”郑启君忍不住发笑,道:“成吧。现银就不必了,皁儿生辰快到了,算小叔提前送的礼儿吧。”
眼看那么大的一笔财产就要到手了,郑容礼只是睇了郑容尚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小弟,这不好。”郑容尚的气色这几日实在是不好,县主看着也有些心疼,听郑启君这样说,知道他主意已定,便替他开口道:“罢了,既是他这个做叔叔给侄儿的心意,你就不要推辞了。”
郑启君的事情一定下来,第二日,郑令意就没去了。
隔了两日蔡绰然来给她送帖子,说是请她吃乔迁席。
“只请了两位姐姐府上的,姑父姑母还有我几个娘家人。”蔡绰然说完,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像是搁下了一个好沉重的担子。
“二嫂也打算着要搬出来住呢,他们分到了一间三进三出的院儿,离咱们家倒是近,走路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我原以为是说笑话,可她一连提了两次,说要与我们做邻居。”蔡绰然又道。
郑令意搓着手上的头油,在云团儿的头发上细细的抹匀了,一面挽起一个小揪,一面道:“这样也好,该断的断了,有些能联系的,联系着也好。”
蔡绰然点点头,看云团儿打起了呵欠,笑道:“午觉没睡足吗?”
云团儿虚了眼睛看着她,道:“不让睡了,怕晚上睡不着。”
郑令意轻轻的推了她一把,道:“小五儿,带着姐儿出去醒醒神吧。”
小五儿应了一声,牵起云团儿慢吞吞的朝院子里走去。
“姐夫去了那么些时辰,可有来信?”蔡绰然道。
郑令意笑得有些涩,摇了摇头,蔡绰然便不再问了。
没想到隔日,郑令意就收到了来信,吴罚是刚在封雪城住下就提笔给她写了信,快马加鞭让人送来的。
吴罚言简意赅也写了两页,酱生满满当当的更是足有五页,郑令意拿着酱生写的信,当做故事讲给云团儿听,哄她睡觉。
可云团儿却越听越精神了,眨巴着眼睛,道:“娘,绿眼睛的人咱们这也有呀,哥哥何必跑那么老远去看?”
“哥哥不全是为了看绿眼睛的人,他就是想多瞧瞧别的地方。”
郑令意不敢说的太多,怕勾得着小女娃心思也乱了,闹着也要去封雪城。
云团儿终于在娘亲温柔的拍打中睡着了,郑令意昏昏欲睡之时,忽听她梦呓道:“哥,吃糖。”郑令意嘴角微掀,也很快坠入梦乡之中。
封雪城的夜晚比京城里还要肃然,暮色垂落之时,街面上的行人就逐渐的加快了脚步,要匆匆的赶着回家。
夜里若有急事要出门,必得在里长处交代事由,取得手牌才可。
不过,封雪城里有一处是例外的,边境处的集市司不但彻夜不关,而且热闹非凡。这个时辰还在集市里的人,除了拿商户牌的商人外,要么就是封雪城中很有些身份,不惧怕宵禁条例的,要么就是北国人。
一个小摊的盈盈烛火下,一个容貌极出色的少女伸手取下一个北国样式的发梳,一面饶有兴致的端详着,一面不解的说:“长夜漫漫,何必拘着咱们自家百姓不让他们出来?也影响赚钱呐。”
她身边的随从是一男一女,男子睇了那个偷偷打量的摊贩一眼,眼神冷冽无比,摊贩赶紧低下头去。
不远处,有几个北国人聚在一个小酒摊前喝酒划拳,女子瞥了一眼,道:“说只是暂时的,过些时日会开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