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不比蔡绰然容易挂相,只是眼神冷了一点,依旧是唇角带笑的说:“妹妹毕竟是年幼。这话可别在外人前头说呀。否则就是你不孝顺了。”
她盯着蔡宛然,语气娇嗔又有些埋怨,“婆母身子又不好,一不精心养着就病,素日里又容易头昏眼花,不然公爹常年的在外头忙碌,她也不会有心无力,不能跟过去亲自照拂了。”
刘氏哪有什么病,她自进了蔡家后,一日一盅燕窝补品的养着,养的人红光满面,精神的不得了。她就是吃不得外放的苦,捡了个老实巴交的姨娘跟过去伺候,姨娘身边的丫头还是她的人,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周氏当初就是逮住了这个口子,硬生生的逼着‘精神不济’的刘氏放了权。
蔡宛然张张口,正想说什么,蔡绰然也跟了一句,“是呀。这些年多亏了嫂嫂,母亲才能享清福。”
“我,我这不是为着嫂嫂的身子着想吗?”蔡宛然委屈的说,眼眸里竟泛起泪光来。
偏偏这桌上的三人都是不吃她这套的,蔡宛然的眼泪算是白挤了。
周氏甚至装着眼皮子痒,对着蔡宛然就翻了个白眼。
蔡绰然偏首看蔡穗穗对账,时不时指点一两句,竟就将蔡宛然晾在了那,逼得蔡宛然只能离开。
周氏‘嘁’一声,道:“回去指不定怎么骂咱们呢。”
她这人的性子就这样,对瞧得上的人掏心窝子,对瞧不上的人懒得搭理一眼。
“也得亏这个娃娃疼人,不然还真不知道刘氏要怎么闹。”蔡绰然轻轻的刮了刮周氏有些隆起的小腹,恬淡的笑了一笑。
“你哥哥说定是个女娃,女娃才疼人呢。”周氏满足的笑道,她夫君喜欢女娃,她自然也是千万个喜欢。
周氏孕中除了喜食酸甜之物外,只有个腰酸的毛病,忙了半日就容易酸疼,午后躺上半个时辰就好了,有时候懒得看账本,就让蔡穗穗给她念。
蔡穗穗因着这件事,明里暗里吃了蔡宛然不少排揎,可她都忍了下来只因她知道,如果还是刘氏当家,自己日后能嫁个什么样的人,能有多少的嫁妆,那都悬得很!她和姨娘虽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不是榆木脑袋。
周氏自孕中来,家中大小事务一件都没落下,也正是因为这样,刘氏愣是没能从她手指头缝里挖出半点权来。
她也不是没试过在家中裹乱,撺掇了几个仆妇闹起来,说是周氏偏私,给自己家里带来的婢子月钱高,衣裳也多一套。
周氏被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她知道顾忌着自己的身子,把院门一锁,直接就去陈家把蔡绰然接了过来。
蔡绰然虽然在陈家住着,可仍旧是蔡家名正言顺的嫡生大小姐,又有陈家这个外祖家撑着腰,便是轻声细语的说话,也好像比旁人要响亮三分。
她只是路上听了周氏陪嫁婢子的传话,进了蔡家甚至没问一声,就赏了那几个仆妇耳刮子。
那些人自然不肯,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冤叫屈,蔡绰然眉头一皱,看向边上那些人,问:“你们觉得我问也不问就打了人,冤枉了她们?”
下人们不敢说话,也不知是怕,还是默认了。
蔡绰然‘啧啧’了两声,起身缓步走下台阶,环视众人,“冤?有个什么冤的?我嫂嫂肚子里是蔡家头一个嫡生的孙辈,惊了她的胎,哪怕是让她皱一皱眉头,这几个巴掌就不算冤。”
她就停在那个为首闹事的仆妇身边,垂眸冷冷的看着她。
那仆妇还要争辩,“大小姐,老奴也不愿意这样,可的确是少夫人偏心太过,这日子着实过不下了。”
“日子过不下去了还能养出你这一身的肥懒肉来?”
说这话的是陈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早已经给了蔡绰然。
那仆妇生的肥壮,被这么一戳,无可辩驳。
刘氏闻讯赶来,脸上陪着讨好的笑,蔡绰然也虚伪的笑了,还对着她福了福。
只是不等刘氏开口,她又睇了那仆妇一眼,指桑骂槐的道:“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进门做了几年的活,以为自己是家里的老人了?振臂一呼,还想反主子了?”
刘氏哪里听不出蔡绰然是在骂她,这仆妇是刘氏进门后做主买下来的,又赶在周氏进门前塞进了她的院子里,往日只做些粗重活计,周氏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被刘氏搜罗起来,留着今日气她!
“都是我不好,没想着阿苑如今有了身子,没精力弹压下边的人,我应该……
刘氏说着说着,又有伸手的意思了,蔡绰然连忙将她的手一握,恳切道:“母亲不必自责,您的身子更需将养。只是我看这仆妇在嫂嫂院里诸多不满,许是与嫂嫂八字不合,不如哪来的回哪去吧。我记得这仆妇的身契还在您那吧?或卖或用的,您自己做主就是。”
蔡绰然看似尊重刘氏,却只给了刘氏两个选择。
这件事上,刘氏没能讨到好处,周氏过了头三个月后,更是将院里握得铁桶一般,将家中大小事都捏在手里,刘氏再没能挑起风浪来。
今日蔡宛然的不安分又让蔡绰然想起这件事来,她看着周氏的肚子,想起前几日与哥哥寄来的那封书信,信中归期不定,她又有些担心起来,道:“等你这胎过了八月,我就跟外祖母说,回来陪你,直到生产。”
自己的外孙媳妇,陈老夫人自然是愿意的,周氏更没有什么不肯,蔡绰然哪怕是不在家中住,这两年来也帮了她不少。
加上蔡家不舍得与陈家这门姻亲疏远,就连刘氏待蔡绰然也是有三分畏惧的,不然也不会被陈老夫人甩那么一个脸子后,逢年过节还是厚着脸皮带蔡宛然上门去,谁叫她自己娘家不显,只能巴望着陈氏的娘家,与陈家交好,日后给蔡宛然说亲都多一份光。
“咳咳。”周氏看着蔡绰然端秀的面庞,忽的想起什么来,对着蔡穗穗咳了两声。
蔡穗穗茫然的抬起头来,老实巴交的看着周氏。
“穗穗,嫂嫂有些饿了,你去小厨房瞧瞧有什么现成的糕点,再端一些来。”
便是蔡穗穗再不机灵,此时也知道周氏是有话要跟嫡姐说,且是自己不方便的听的,她一句没多问,搁下笔就出去了。
见周氏特意支开蔡穗穗,蔡绰然笑了起来,道:“嫂嫂这鬼鬼祟祟的,要同我说什么?”
周氏挥了挥手,嗔怪的睇了蔡绰然一眼,又轻声问:“外祖母可有替你留意起来了?”
“留意什……
蔡绰然话没说完,已经明白了周氏的意思。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蔡绰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的说:“外祖母疼我,早就暗中留意着了,只是还没个认真的想头。”
“这便好,我只是担心那个不知轻重的,妄想拿捏起你的婚事来。幸好外人都知道你在陈家住了多年,深得外祖母喜爱,婚事怎么也得外祖母拿主意!”
见周氏这样说,目光中还有恨然之意,蔡绰然不免多想了些,紧张的问:“难道是她传出去什么了?”
“她的胆子还不至于这样大,只是你年纪到了,难免有人问到她跟前去,哼,她竟还拿起腔调来,跟人家半推半就的论起来,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是什么人家?”蔡绰然索性问的更加仔细一些。
“大概是她从前闺里的友人,嫁的不错,可跟咱们比起来还差着呢!还想娶你,做梦吧!”
若真是个差不离的人家,周氏也不会这样的不悦。
姑嫂两人的对话,旁人自然无从知晓,幸而县主做事算是谨慎,遣人细细打听了蔡家的事情后,觉得蔡绰然的婚事没法子同蔡家主母议,又与郑令意谈了谈,想着还是由她去探一探陈老夫人的口风更为稳妥。
郑令意又挑了几样郑启君新进的外乡风物,带着酱生登了陈家的门。
春日里天慢慢的热起来,可也没到果子成堆上市的时候,郑令意带来的这些果子也还是难得的。
陈家并不是买不着,可人家毕竟是做这个买卖的,总是要快一步,这样送上门来,摆明了又是一份记挂,哪能不领情的。
不要说陈老夫人瞧出郑令意有别的心思了,便是蔡绰然也发觉了,想起自己还同郑启君碰了两面,那时虽还不知道郑令意有这个意思,可毕竟是见了面,还说了话,还收了礼呢!
她难得羞臊,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张妈妈还以为她这几日太燥,灌了她两碗凉茶。
逼着她喝完了,张妈妈捏着空碗还数落她,“我看就是那包葡萄干太热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叫蔡绰然更加羞了些!
郑令意怎能知道蔡绰然同郑启君还有这样一番相交,她只想着从陈老夫人嘴里得个准信,可议亲这种事情总是遮遮掩掩,进一步退一步的,陈老夫人对蔡绰然显然是极为疼爱的,若是郑启君不入她老人家的眼,郑令意也能理解,毕竟郑启君这名分上确有不足之处。
可话分两头说,县主府不也算助力一份吗?陈老夫人如何掂量,郑令意是无法左右的,只能想着自家是求娶,将姿态放得低一些,礼数周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