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令意回吴家回的很勤快,无他,只因吴老将军时时让她带着孩子回去。在这件事情上,她难以拒绝。
只是有一点让她很不痛快,吴聪这人出现在南院的频率也太高了,前一次刚遇见他,这一回又碰见了。他说自己是来孝敬爹的,合情合理,郑令意无可指摘。
只是每每看着他逗弄孩子的时候,郑令意总是悬着一颗心,天马行空的乱想一气,怕他指缝里沾了毒,或是什么别的,总归不是好事。
孩子尿湿了要换尿布,见他被乳母和绿珠带着走了,郑令意反倒松了口气。
这些情绪都在心里,并没有露到面上,但郑令意觉得,吴聪是觉察到她这份提防的。
吴聪很爱问一些关于吴罚的事情,看起来像是一个仰慕哥哥,很求上进的弟弟。
当着吴老将军的面,他问得光明正大,岂料郑令意也回的干脆利索,“四弟高看我了,我一介妇人,怎么知道这些男人外头的事儿?等哪她、日有了机会,你们兄弟俩坐下来好好聊聊就是了。”
真的对上了吴罚,吴聪怕是又不会问的了。
不论吴聪如何含沙射影,郑令意应对的总是滴水不漏,虽说出了门便忍不住在绿珠、绿浓跟前抱怨吴聪总是出来恶心人,弄得自己没有好心情,但到底是稳得住,至于好心情么,吴聪不在眼前就自然回来了。
今日,郑令意又与吴聪碰上了,如今已经是夏日里,吴老将军特意给酱生备了一张矮脚的软塌子,足有两三张大床那么大,就让酱生在上头爬。
舟娘给郑令意递上一盏茶来,她怀里抱着茶盘,看着席子上这个挪来动去的软糯坨子,微微笑了起来。
都说隔代亲,真是不假,吴老将军对酱生可比吴罚要宠溺多了。
软塌子上先是铺了一层棉絮,又铺了两张席子,不软不硬的。若是吴罚来做这事,定是不会铺棉絮的。
吴聪就在酱生爬的正欢的时候出现,赵冽此时还在京中,吴聪自然也跟着他,只是不知他怎么这么有空闲,老是与郑令意撞在一块。
“孩子有些爬累了,绿珠,让乳母抱去吧。”郑令意道。
舟娘看见吴聪,也低了头离去了,郑令意觉察到忽然多出的空缺,留意到舟娘的离开与乳母是一条路线,心里生出几分不安来。
舟娘是吴聪的血亲,这一点,郑令意可还没忘。
赵护院来给吴老将军报消息,两人到偏厅说话去了,吴聪看着郑令意笑了起来,道:“嫂嫂不跟去看看孩子吗?”
“乳母婢子一大帮……她意识到吴聪话里有话,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吴聪一脸令人厌恶的笑容,道:“舟娘好像也跟去了,嫂嫂不怕她为我做些什么?”
绿浓瞪着吴聪,转身匆匆往隔壁的厢房跑去。
“果然是在爹跟前装悔过,本性难移,你弑母劣性植根心中,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郑令意言辞激烈的说。
吴聪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的说:“嫂嫂的嘴皮子还是利落,不过么,如今我是不会再叫你几句话就给激起来了。”
“怎么?想说自己有长进?天有不测风云,人活这一世,只有过好了自己的日子才算是有长进!”
吴聪言辞间屡屡提及酱生,等同挑衅,郑令意厌恶吴聪到了极点,绿浓和绿珠带着孩子回来了,她便起身带着孩子要走。
“三少夫人,您,您这是要回去了?”舟娘不知道绿浓为什么要急匆匆的抱走孩子,也不知道郑令意为什么要突然的离开。
郑令意已经走出门槛,看舟娘一脸不解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明知故问,她又怕瞥了吴聪一眼,对舟娘道:“你家的聪少爷方才在我跟前炫耀,说他伙同你要对孩子不利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你说,我如何还敢待下去?”
舟娘听得一脸愕然,急的甚至于要跳脚,“没有,少夫人,没有这样的事,奴婢深受将军恩惠,不会做这种事。聪少爷是,是开玩笑呢。”
“那你觉得好笑吗?”绿珠很不客气的说,还白了吴聪一眼,她是真叫郑令意宠得有底气了。
吴聪本来是满不在乎的,见一个婢子也敢这样不客气,脸色终于难看了几分。
舟娘真是冤枉啊,焦急的都泪光盈盈了,吴老将军此时回来,见郑令意紧紧的抱着孩子立在门口,与吴聪成对峙之势,奇怪道:“我就离开了一会,这是怎么了?”
吴聪在郑令意身上学会了嘴快的好处,连忙道:“是儿子说话不当,叫嫂嫂生气了。”
吴老将军又看向郑令意,郑令意几乎懒得辩解,不想理会吴聪接下来要泼什么脏水,她一句也不想听,只对吴老将军道:“公爹,吴聪这人还是从前心性,他没变,只是善于伪装罢了。”
“嫂嫂!您怎么能这样说我!”吴聪一脸震惊的看向郑令意。
郑令意抱着孩子换了个手臂撑力,白了吴聪一眼,道:“惺惺作态,怎么不去台上演?!在这演岂不浪费。”
她对着吴老将军福了福,也不管吴聪又在吴老将军跟前如何颠倒是非黑白,她竟就这么走了。
吴聪真是憋屈透了,好不容易挑起郑令意的情绪来,正在吴老将军跟前,想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好好抹黑一番,没想到对手不恋战,能耐她何?
不过也有一重好处,起码不论吴聪说什么,郑令意也没办法当面反驳了。
“爹,我,我真是冤枉极了,明明是嫂嫂自己心里对我始终有芥蒂,她还记着舟娘是姨娘的姐妹,当年姨娘的死,她心里恐怕也觉得自己有责任。见舟娘跟去照料孩子了,她自己心里胡思乱想,以为舟娘会乘机做些什么,又急急忙忙的把孩子带走了,妇人总是这样,整日闲着无事可做,心思都怪异了。不然也不会失火一次,就撺掇着三哥搬出去啊!弄得咱们家都散了。”
吴聪痛心疾首的说,竟也叫他挤出一脸委屈来。
吴老将军的神情明显狐疑,吴罚仰天看看,几乎要落泪,像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拽过站在一旁的舟娘,道:“爹,您还是听她说吧。”
说罢垂头丧气的坐在位置上,像是无奈伤心透了。
舟娘被毫无准备的推到台上,看看吴老将军,又看看吴聪。
吴老将军心里虽对吴聪的话存疑,但是后边那几句话,的的确确戳到了他心里。
吴罚与郑令意这样搬出去,他表态不多,但心里的确不满。
虽说吴罚性子说一不二,可吴老将军也清楚,郑令意在他心里的分量不轻,若是她肯多劝一劝,说不准吴罚就不搬了,但若她才是那个主张要搬出去的人,吴罚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吴老将军如此想着,难免对郑令意有些怨气,这怨气不是吴聪埋下的,却是他激起来的。
“如何?他的话?”吴老将军对舟娘道。
舟娘其实懵懵懂懂,只敢捡一些自己肯定的说了,道:“少夫人,少夫人只是突然让人带走了孩子,其他的,其他的奴婢不在场,奴婢也不清楚。”
吴聪在心里暗骂一声,依旧低着头,叹了口气。
吴老将军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哀伤的道:“走就走了吧。你也别说她的不好,左右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的,总是要散的。”
吴聪赶忙趁热打铁,道:“爹,怎么会呢?你放心,等我成了亲,生个小子就养在您膝下,你乐意逗两句就逗两句,这都是福分,她们不知道珍惜,是不孝。”
吴老将军有些被他逗笑了,道:“如今又肯成亲了?看来真是时候去找你大嫂谈一谈了。”
吴聪本想说,‘这婚事由大嫂出面,总有些不合规矩。’但转念一想,他是操之过急了,便道:“都听爹您的安排。”
吴聪从南院离开后,吴老将军又怔怔的坐了许久,舟娘看得心疼,始终立在边上伴着。
吴老将军见她腮边纹路也有日趋渐深的,叹道:“等聪儿成了亲,我给让人留意着,给你寻一门好的。”
舟娘一听就要掉眼泪,跪在吴老将军身边,道:“将军,奴婢知道您看不上奴婢,可咱们不是说好了,奴婢不提伺候的事儿了,您也别赶奴婢走。怎么,怎么您又反悔了呢?”
“跟在我这个糟老头子身边有什么好?”吴老将军自嘲的说,“又或者,等聪儿成了亲,你去他院里当个管事嬷嬷也好,总是有几分敬重的。”
“奴婢,奴婢不想去。”舟娘吞吞吐吐的说。
吴老将军觉得奇怪,道:“不想守在你姐姐的骨血身边?”
吴聪总是让舟娘觉得害怕,但她心里这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有抬头看着吴老将军,斩钉截铁的道:“奴婢只想守在您身边。”
吴老将军一张城墙厚的粗皮老脸几乎要被这句话弄得面红耳赤,刻意咳一声,尴尬道:“那,那就等我百年之后,你再去聪儿身边守着吧。我只怕,只怕自己耽误了你。”
舟娘既悲又喜的说:“您别说这晦气话,您的日子还远着呢。”
吴老将军真是奈她不得,不明白这女子是什么时候起,竟将一颗真心错投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