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罗和月枝如今的地位掉了个个,月枝战战兢兢的在庄子上待了些时候,发觉巧罗对自己并无薄待,反倒处处倚重她。郑令意所言,并不是嘴上好听,是真落到了实处。
月枝在庄子上认认真真的做起了巧罗的帮手,这些时日下来,与庄子上的人已经混熟了,平日里相处融洽,虽然没有城里精细的用度,每日总是忙忙碌碌的没半刻清闲,但夏日里吃瓜,秋日里吃柿,冬日里烤芋,每天一倒头就睡得香甜,日子不知比从前惬意了多少倍。
今日巧罗说要她随车去吴宅,月枝心里倒是有些担心,生怕是自己让郑令意不满意了,要夺了她如今的这份踏实。
“把心搁在肚子里,快去吧。”巧罗一眼瞧出月枝的忐忑了,说了一句,掀开门帘进屋去了。
月枝随着庄子上的人一并到了吴宅,其他人忙着交接,她就跟着秋霜来到了内院正屋。
“夫人。”月枝递上此次庄子供上来的吃食单子,见郑令意掩下长长的眼睫看着单子,不由得揪住了衣角。
“在庄子上可还习惯吗?”郑令意将单子递给绿珠,看着月枝一笑。
月枝点点头,说的真心实意,“再好不过了。”
“与你兄嫂可还有联系?”郑令意又道。
月枝犹豫了一瞬,轻声道:“中秋的时候见了一面。”
意料之中的事,却让郑令意想要叹息,但又觉得自己伪善。“我与国公府闹掰了,你可知?”
月枝点点头,连忙道:“奴婢已经是夫人的人了!”
看着她一副急着表忠心的样子,郑令意一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件事想你帮我做。”
月枝僵了一瞬,继而点点头,像是视死如归。她凄惘的想着,‘早该知道,这种贱命哪里都逃不过为人鱼肉的下场。’
“双姐儿近来说是在议亲了,可我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如果可以,你让你哥嫂隐蔽些打听着,若是打听不出来,就想法子给十嫂嫂带个消息,我我想见一见她。”
郑令意说完好长时间,月枝还屏息凝神的等待着她的吩咐,发觉的确没有下文了,难以相信的问:“只是这件事?”
郑令意觉得奇怪,笑道:“难不成叫你上刀山吗?”
月枝喘了口气,傻笑道:“奴婢还以为,没什么,是奴婢想岔了。我那嫂嫂总是想法子要见我搂点好处,夫人您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吩咐妥当。”
月枝具体是怎么做的,郑令意也不知道,只是几天后她再度前来,带来了答复。
外院的下人堆里打听不出太多关于双姐儿婚事的消息,只知道鲁氏最属意的那一门婚事像是高门望族,至于给苗氏的消息,已经带到了。
“好,辛苦你了。”郑令意说着,让绿珠拿来一匹花布给月枝。
月枝连忙推辞,道:“夫人,您上次给的赏钱已经很多,奴婢自己没有贴补,能替您办成这件事儿,奴婢也没费什么心力,您就别赏奴婢旁的东西了。”
郑令意道:“又不是什么贵重的,赶在年节上给自己做件新衣裳吧。”
绿珠送了月枝离去,回来时见到郑令意手背抵着下巴望着窗外,像是一朵清冷的玉兰。
“高门望族。”郑令意眸中印着窗外枝头萧索的枯叶,冷漠的语气中有一丝的嘲讽,“是真的就有鬼了。”
“夫人,您瞧双姐儿那么向着老夫人,说不定老夫人也拿她当个倚仗呢?”绿珠劝道,将小窗合上半扇。
“双妹对外是嫡女,对内是个庶出。高门望族排不上做妻,做妾又对不上她嫡女的名头,我是真想不明白了。”郑令意垂眸看着自己掌心的那串蜜蜡串,失了把玩的心思,搁进软丝盒子里让绿珠收好。
绿珠想法设法的分散她的注意力,又取了笛子出来,哄她吹.笛。
郑令意兴致缺缺的接了过来,吹了一首音不成音,调不成调的曲子,叫院里众人纷纷堵耳以塞听。
陆湘正与苏氏、绿浓一道在偏阁里烤白薯玩,两个大人在做针线活打发时间,一边留意着陆湘。
三人皱着眉头听完这首笛曲,苏氏纳罕道:“是谁在吹.笛?新学的吗?还这样的生疏。”
绿浓熟稔的随手收了个线头,用剪子绞了,尴尬道:“该是夫人,许是笛膜出了问题,往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苏氏有些始料未及,这曲笛声可与郑令意平日里的形象差距甚远。
“陆夫人呀,您的姨母什么时候住进来呢?”绿浓掐算着时辰,郑令意左右就在这几天了,哪怕是这一刻,下一刻都是有可能的。
“说是后日,我也是让她早些来的,只是她家中小孙粘人,她又挂心的很,只肯后日来。不过也没事,夫人这是头胎,从发动到孩子要出来可得费些时候,我姨母家离这不远,我已经叮嘱过数次,让她近日里不要出远门。”
苏氏已经生育过三个孩子,自然是比绿浓这个黄花闺女来的淡定,听她这样解释,绿浓也是稍放心了一些,可生孩子这样的头等大事,便是苏姨母早早来住下了,绿浓也是吊着半颗心的。
虽然今个夜里是绿珠守夜,可绿浓也却也睡不着,半夜爬起来去小厨房里看火,同秋月两个人守着灶肚里的火苗打瞌睡,就这样又生生的熬过了一日。
虽然天已寒,可今日阳光灿烂,看得人心情爽朗。万圆圆带着吴雁来看郑令意,郑令意对于万圆圆的到来已经很是习惯,只是对于吴雁么,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陌生了。
也是,在院里躲了这么久,吴雁整个人都瘦削了许多,人也变得沉默了些。
“听嫂嫂上回来时说,爹爹有意给你定亲了,近来随着嫂嫂去各家参宴,可与谁家的姐儿、少夫人投缘?得个投契的女眷,在夫家也好过些。”
郑令意毕竟担着嫂子的名,虽然吴雁不好相与,她也不能将其是做空气呀。
万圆圆等了一会,见吴雁只是抬头觑了郑令意一眼,并未回话,连忙笑道:“是有几家有意的,正在挑呢。爹爹今个让我带着妹妹出来,也是让咱们仨说说体己话,在家里总不好当着妹妹的面说这个,如今出来了,妹妹有什么想法,也可说出来听听。”
吴雁又看了郑令意一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还是低下了头。
“如今不是害羞的时候了呀。”万圆圆笑一笑,对郑令意道:“妹妹可知道卢家?”
“知道呀。”卢茉白嫁人之后与郑令意都还是有来有往的,郑令意自然是知道卢家的。
万圆圆睇了吴雁一眼,见吴雁微微的红了脸,笑道:“卢家如今是清净了,不似从前风光,可公爹就图他家这份清净,他家还有个嫡生的小儿子未娶亲,想着……
“卢家有未娶的嫡生子?怎么不曾听闻。”郑令意还没困惑多久,万圆圆就替她解了围。
“是卢家先夫人去世了,同族的庶妹原是妾室,被扶成了续弦。”万圆圆又看了吴雁一眼,道:“虽然里子没那么有底气,好歹算是嫡出,和前头的嫡兄们又是同一个外祖家,也亲近啊。”
“只怕人家不肯呢。”吴雁低着头说。
“胡想什么?卢家若是无意,公爹岂会在咱们跟前提他?”万圆圆看向郑令意,又对吴雁道:“你以为自己就没倚仗了?你三哥如今就是你的倚仗。”
郑令意眉尾一挑,心想着撇不开是骨血,万圆圆这么说也没错,她一笑,算是默认了。
吴雁总算是抬起头来了,看着郑令意。
郑令意见多了她无知张扬的样子,见她被高曼亦打压成如今这副老实相,既觉活该,也觉有些可怜。
“凡事不必担心太过,若是与卢家有缘分,好好相处就是了。”郑令意道,万圆圆暗地里松了口气。
“三嫂。”吴雁开口轻唤了一句,有话呼之欲出,“我听说了一个消息,不知你知道了没。”
郑令意笑道:“你不说我怎知道自己知不知道?”
两人说话像是绕口令,有些趣儿。
吴雁勉强的笑了一下,又喝了口半凉的茶,道:“前几日同大嫂赴宴,于钿儿不喜欢我,拢着其他姐儿不同说说话。我自己躲在树后发呆,她们走过来时不曾发现我,叽叽喳喳的围着于钿儿打听她入宫的事情,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说国公府也要送一个姐儿入宫。”
万圆圆闻言下意识就看向郑令意,见她眼神一下就冷了,只道:“然后呢?”
吴雁抿了抿唇,继续道:“于钿儿嗤了一声,说,‘庶女装嫡出连个样子货都称不上,还想入宫?简直是不自量力,等着给别人当踏脚石吧!’”
她说完,郑令意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万圆圆还以为她是在平复心情,过了一会发觉有些不对劲,连忙掰起郑令意的身子一瞧,发觉她额上满是汗珠,手捧着腹部,忍痛虚弱道:“嫂嫂,去喊我舅母来,我怕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