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曼亦怔怔的瞧着落下自己手背上的那滴泪,又抬眸瞧了郑令意一眼。
郑令意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只看着高曼亦,要她自己拿主意。
高曼亦垂下眸子,再度抬起来的时候,眼神灰败黯淡。
“您再给永安纳几个妾室吧。生下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归了长房我也没意见。我大哥过继的儿子,到底是也二房的庶出。”
乔氏知道是郑令意出的主意,厌恶的瞥了她一眼,心里却也觉得这是个折中的法子。
“那就这样安排吧。点儿就好生留在二房,日后谁也不准打他的主意。”
吴老将军拍了板,大家都无话可说。
乔氏的心思都飞到要给吴永安挑几个好生养的妾室这件事上去了,高曼亦一声招呼不打扭脸就走,她也不在意。
只有郑令意急急的追了上去,对高曼亦道:“嫂嫂,您别伤心。”
高曼亦没预兆的停下脚步,郑令意险些撞上她,连忙踉踉跄跄的停住。
“多谢弟妹给我出的主意。”高曼亦语气怪异的说,她似乎是想大度些表示感谢,但心里又实在膈应,所以听起来很不是滋味。
她说完就走了,留下郑令意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绿珠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也听出高曼亦口吻不善,担忧的问:“是不是老夫人挑拨了?”
郑令意自嘲的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还真不是她挑拨的,是我自己多嘴多舌。”
她语气失望透顶,叫人听着心疼。
吴罚傍晚回了静居后,郑令意虽打起精神佯装无事,却还是有些萎靡。
吴罚以为是陈娆要嫁人的事情叫她惆怅,后来绿珠说了才知道,是与高曼亦有了些不痛快。
吴罚早早看明白高曼亦这人,也不问缘由,只在床帏后缠得郑令意没工夫胡思乱想,一夜过去,这份不快也就淡化许多了。
早上苏醒时,吴罚已经没了踪影,郑令意摸了摸他躺过的地方,颇有几分怅然若失。
他这几日忙碌的很,本该两人分担的差事都压在他一人身上,只因白寺正家中小女身体不适,叫他牵肠挂肚的割舍不下,日日坐在桌前,手里的差事却解决不了。
这孩子也是怪,天寒的时候好好的,天气一暖,草长莺飞之时,反倒有了咳症。
病的是女儿,白寺正却跟着瘦了一圈,此时若说心头肉能治病,白寺正大概会毫不犹豫的用刀捅心窝子。
吴罚见他如此忧心,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自己多担当些。
闲时也会望着窗外院里的老树想,自己若有了个女儿,也会成白寺正这般吗?
吴罚正疑惑着,见吴永安走了进来,见到他便想到梅姐儿。
他这侄女也算是乖巧聪慧了,但也不觉得吴永安如何的喜欢她,起码不似白寺正这般,把女儿看得比儿子还重,吴罚垂下眸子,心道,‘莫不是吴家人冷血一些?’
他又开始莫名其妙的操心,万一郑令意给自己生个小不点出来,可自己却没那么喜欢,可怎么办?
吴罚皱起了眉头,敏锐的发现这杞人忧天的行为实在是不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郑令意今日要去米家陪滕氏饮茶,滕氏自己没有嫡亲的女儿,从前龚氏在时,对她也是如女儿一般疼爱的。
如今她跟着自己的儿子去了,滕氏轻易不敢想她,一想起来就是锥心之痛。
想着郑令意还算合眼缘,又忆起吴老将军的一句笑谈,便请了她来米家做客。
郑令意对米家人颇有好感,自然应邀,滕氏也摆了一桌的茶食来招待她。
龚氏已去,二子三子尚未娶妻,米家后宅空空,滕氏在家也确实无聊,这也是她纵着龚馨玉常来米家的缘故。
不过,近来她也觉得龚馨玉此举愈发显得不妥,米家和龚家不可能再结亲,况且滕氏看出米霁月对龚馨玉无意。
龚馨玉变着花样寻借口上门与米霁月凑近乎,到头来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对她的名声也不好。所以这段时日,龚馨玉说自己要来,滕氏一概找借口推辞了。
郑令意其实能猜到滕氏请自己来是想说什么,可没想到滕氏只是与她品诗论画。
郑令意说出不少见解来,倒令滕氏惊讶,还让婢子去米老爷书房里取了珍品给郑令意瞧。
毕竟是合家书香风流,这些闲情雅致的趣味才是他们生活里的主调。
不过,滕氏毕竟也算是受人之托,特点了一副画送给郑令意,画上是满山的桃林,红红粉粉的一大片,半山腰上有座亭,亭里是一家三口。
见郑令意看着那副画微微的笑了,滕氏就明白她是想要孩子的,便轻声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郑令意摇了摇头,脸颊微红,道:“原先觉得年级小,先调理了半年,我俩早先就瞧过大夫了,说是一切都好。”
滕氏也就放了心,拍了拍郑令意的手,道:“那就是机缘了,没事儿,我瞧老三那个龙精虎猛的样子,快了。”
滕氏的性子虽文雅,可到底是生育三子,说起这些事情来,总是不拘束一些的。
郑令意脸上好生发烫,几乎可以烙饼了,她将画卷起来,交给绿珠好生收着。
两人相谈甚欢,忽然见个婢子匆匆走来,福了福道:“夫人,龚家姐儿来了。”
滕氏一下失了笑容,道:“这丫头,愈发莽撞了。”
听其言观其表,滕氏显然是不知道龚家姐儿今日要来的。
滕氏睇了郑令意一眼,想了想,道:“知道你们先前闹过一回不痛快,可今日我在,也不怕这丫头无礼。”
这话,是要让龚馨玉入内了。郑令意点点头,道:“自然。”
这世上能叫龚馨玉憋气的,也只有滕氏了,毕竟,她还盼着当滕氏的儿媳妇呢。
龚馨玉走进来时就嘟着个脸,一副嗔怪之色,见到滕氏边上的郑令意后,脸色顿时就挂不住了,像是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夫人,您这几日总是不肯见我,难道就为了见她。”龚馨玉娇娇的倚在滕氏身边,又斜眼瞪着郑令意。
她怕是以为郑令意今日是来告状的,所以目光极为不善,郑令意满不在乎的移开视线,夹了个梅子吃了。
“这叫什么话?敢情我只能同你一个说话?”滕氏的肩头让她靠的发酸,给婢子使了个眼色。
婢子便上前搀着龚馨玉,让她在滕氏的另一旁坐下。
“不是,馨玉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久不见夫人了,想您,我也想米兜儿了。”
龚馨玉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滕氏的表情,想知道郑令意到底有没有说她的坏话。
“米兜儿让你二哥带着开蒙,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这个时辰里也见不到他。”
滕氏这话反倒叫龚馨玉雀跃起来,“那我找二哥哥去!”
龚馨玉说着,就要往外走。
滕氏对龚馨玉不满的情绪有些积压,见她这样没规没矩,一意孤行,也顾不得郑令意还在场,呵住了她,道:“男子居所,你怎么好说去就去,从前算是年幼不拘,又有你姐姐在场,也不算孤男寡女,此时可不大相同了。”
龚馨玉红着眼转过身来,眼泪汪汪的望着滕氏,难以置信的道:“夫人。”
滕氏避开她的视线,不叫自己心软,硬声道:“我这几日不见你,也是为你的声誉着想,馨玉,你是大姑娘了,凡事要看得清楚明白,不是你的,就别求了。”
龚馨玉听明白了,她心里大为绝望,滕氏可从没这样跟自己说过话,莫不是受了郑氏的挑拨,看不上自己了?
郑令意连呼吸声都放轻了,生怕龚馨玉迁怒到自己身上,可该来的始终躲不过。
龚馨玉睇了郑令意一眼,指着她,大怒道:“是不是你说了什么!你污蔑我!”
郑令意何其无辜,她只来得及摆了摆手,还未来得及说话解释,龚馨玉便对滕氏恳切道:“夫人,您别听她的话,那日是贱仆先对我不敬的在先的。”
滕氏简直是莫名其妙,道:“你在说什么?吴少夫人并未提及你一字一句啊。”
龚馨玉自己也呆住了,她僵了半天,郑令意在这里,她实在搁不下这个脸面来冲着滕氏撒娇,哭着便跑了。
郑令意和滕氏面面相觑,像是她们二人合起伙来欺负了龚馨玉一般。
“她刚才所言,到底是什么事情?”滕氏道。
龚馨玉刚走,郑令意也不想马上开口说她是非,便有些迟疑。
滕氏道:“左右她都冲你发过脾气了,你索性说罢,也不冤她。”
郑令意哑然失笑,便简要的说了素菜馆一事,即便再简要,也听得出是龚馨玉蛮不讲理。
滕氏叹气道:“我从来都知道她的脾气,在我跟前装的乖巧,在旁人跟前可不是这样的,我那儿子更是个眼毒主意硬的,说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们两家人之间又闹成了这样,我是真没想让她入我家门,今日闹得虽难堪些,若能叫她了断了心思,倒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