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闹得这样厉害,郑令意又是一夜难眠,眼下泛出淡淡的青色。
绿珠很是心疼,又不敢念叨的太厉害,只不住的嘀咕道:“待姑爷回来见着您这样憔悴,说不定要罚我呢。即便姑爷宽宏,绿浓姐姐诶定是要说我的,您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小小年纪,这样的啰嗦。”郑令意无奈道。
绿珠鼓着腮帮子,将一盏梨汤被搁到了郑令意眼前。
去岁秋日的梨极好,金妈妈买了不少,遵从郑令意的吩咐,切成薄片晒干了。
想要喝梨汤时,清水一瓮,冰糖三四粒,梨片五张,煮沸再熬上一刻钟便好了。
“梨汤清润,又加了枸杞去寒。夫人早膳吃得少,咱们先喝一盏再出门吧。”绿珠道。
郑令意睇了她一眼,笑道:“好。”
今日是巧罗成亲的日子,她与绿珠要去庄子上见礼。
绿浓昨个本该回来了,不过正因为遇上巧罗的婚事,所以郑令意便索性让绿浓在庄子上多留了两日,伴着巧罗热闹热闹。
除了回城理事外,甘松如今大多时候都住在城郊的庄子上,巧罗既然嫁给了他,自然也是要住在庄子上的。
有他们夫妇二人在,绿浓顺理成章的把环儿托付给巧罗看管着,心里多少安定几分。
不过巧罗说了,白日里还盼着能来郑令意身边做个管事姑姑。
她能回到自己身边,郑令意自然高兴,但她的本意是想让巧罗能多帮着些郑嫦嫦,可鲁氏断然不会允巧罗回去。
巧罗也放心不下郑嫦嫦,但这些时日与冬妮相处下来,巧罗对她很是信赖,说是里外的一把好手,郑嫦嫦与冬妮虽是不同性子,但也投缘的很。
郑嫦嫦为人处事到底比郑令意要柔软一些,郑令意嘱咐她要多与郑国公亲近,她便借着冬妮与曹姑姑的关系,时不时做些小玩意送给郑国公。
祥云鹤纹的笔套,大小严丝合缝的袜子,明知是在讨好自己,郑国公还是被这些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东西打动了。
郑国公偶尔会特意的让郑嫦嫦来外院见上一面,有时也会召郑嫦嫦来安和居,让她与郑燕如和郑双双一块说说话,见面三分情,不见面哪来的情分呢?
郑燕如待郑嫦嫦一如既往,只是郑双双,每每都无视郑嫦嫦,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若是郑燕如教训上几句,她便一扭身子回房去了。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郑嫦嫦强撑着做了好几回,但还是放弃了。
郑双双的冷漠固然伤人,但更多的是因为郑嫦嫦只要一想到郑双双是那个害死蒋姨娘的人,就有一股寒气从心里冒出来,让她整个人都结冰了。
姊妹之间从未亲近过,却早早的疏远了。
巧罗从国公府的偏门出嫁,郑令意顺路去国公府捎上了郑嫦嫦,姐妹俩一道去城郊的庄子上观礼。
郑嫦嫦上马车时,与冬妮各抱着一个匣子。
“这是姨娘给巧罗姐姐攒的,那是三姐姐添妆的。”
郑嫦嫦亲亲热热的挨着郑令意坐下,拍了拍自己怀里的红木匣子,解释道。
“三姐姐真是处处周全,当年也是她给巧罗送的药。”
今日巧罗出嫁,郑令意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往事。
有好的,自然也有不好的,她的脑子又不是竹筛子,能滤掉渗在豆粒中的细沙。
冬妮一直跟在郑嫦嫦身边,巧罗的婚事她忙里忙外的也出了不少力。
她虽没表现出来,但心里其实有些惊讶,惊讶于这蒋姨娘给巧罗攒下的嫁妆份量,也惊讶于姐妹俩对巧罗的上心。
再瞧见绿珠手里也捧着给巧罗的一小箱嫁妆后,冬妮更为意外了,她不知为何,很笃定的认为郑令意给得一定不比蒋姨娘少。
冬妮心里又定了定,她伺候着的这个小主子,用心是能换来一颗真心的。
城郊庄子里的下人已经见过郑令意几回了,甘松为人随和,下人们虽不至于蹬鼻子上眼,但多少也有些没大没小的。
今日办喜事,见主家夫人亲自来了,还带着亲妹子,这些人们放起了嘀咕,想来日后也不敢小觑巧罗。
庄子里办起了席面,外院人人都能上桌吃,得了切实的好处,下人们都是喜滋滋的。
“姐儿,夫人!”她们来到后院里时,绿浓正立在门口翘首以盼。
听到绿浓的声音,巧罗也立刻就出来了,红扑扑的一张脸,不知是胭脂太浓,还是太过羞涩,抑或太过高兴。
“呀,怎么就掀了盖头?”郑令意笑道,被巧罗抱了个满怀。
“他在前头忙活着呢。又见不着,该行礼的时候我再披上就是了。”巧罗牵着郑令意的手不肯放,道。
郑令意满意的打量着一屋子浓烈的红色,有些遗憾的说,“鲁氏铁了心要把你早早推出来,只要再迟上两日,夫君也能喝上你们的喜酒了。”
巧罗道:“夫人别想着这个,甘松在院子里埋了一坛子好酒,等着姑爷金榜题名时起出来喝呢。”
郑令意抿着嘴笑,静静的望着巧罗。
巧罗当初来到蒋姨娘身边时,也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蒋姨娘打一开始就把巧罗当做自己的亲妹子,郑令意也视她为亲人,真真正正的亲人。
说说笑笑时,时辰总是过得飞快。
绿珠虽不乐意,却也得提醒郑令意,万般不舍,还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外头天渐渐黑了,赶在彻底天黑前,还是要回去的。
“夫人,你什么时候让我进你院子伺候着?”
巧罗红妆还未卸,却已经想着要去当差了。
郑令意哭笑不得,道:“总得过上几日吧。我还怕甘松埋怨呢。”
“他怎么敢。”巧罗下意识便道,见大家面上都有戏谑之色,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走出院门时,郑令意又回头望了一眼,巧罗笑着站在门洞里,幸福的微笑着。
这个笑容让郑令意很放心,她知道巧罗会过得很好。
正欲转身离开时,突如其来的一个人影扑到眼前,吓了郑令意一跳。
绿浓和绿珠赶紧将郑令意挡在身后,冬妮也将郑嫦嫦揽在了怀里护着,巧罗也急急的跑了出来。
看清来人后,巧罗与绿浓异口同声的斥道:“环儿,你这是做什么?!”
环儿看着消瘦了几分,但精神还好。
“姐姐,夫人,我已经好全了,您顺路就捎我回府吧。”她拽着绿浓的裙摆,声泪俱下的说,
毕竟甘松就在这庄子上,又有绿浓悉心照顾,环儿的病已经大好了,就是身子还有些弱。
郑令意沉默的看了环儿一会,她今日这行径,让郑令意很不舒服。
“你,你真是太不懂事了!”绿浓气得红了眼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环儿还是哭哭啼啼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郑令意拍了拍绿浓的肩头,对环儿道:“这庄子虽比不得静居,但也是干干净净的,巧罗今日欢欢喜喜的嫁过来,你倒是哭着喊着要出去,此处在你看来就这样不堪吗?”
虽不至于不堪,可庄子上哪有静居舒服。
环儿即便有个在主子身边伺候着的亲姐,可也不能不干活。
再说了,这儿又没有一个任她驱使的佩儿,她若是不肯干活,这的人可不像静居里的那样好说话。
“不,不是这样的,奴婢,奴婢只是想要与姐姐在一块。”环儿可怜巴巴的抬眸望向郑令意,道:“夫人,您知道我与姐姐失散多年,您也不忍心拆散我们吧?”
一听这话,郑令意眉毛一跳,还未说什么,绿浓一个巴掌便甩了过去。
“你这是叫猪油蒙了心吗!?若没有夫人替我找你,这辈子咱们都遇不到一块去!”
恍惚间,绿珠好似觉得昨日童姨娘打吴聪那一耳刮子的景象与眼前这事奇妙的重合了。
皆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之情。
环儿捂着脸,哭得更为汹涌了,她委屈极了,对着绿浓喊道:“你心里只有夫人,夫人的,哪里真心把我当过妹妹!”
“糊涂东西!”绿浓胸口又闷又疼,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郑令意对于环儿其实没有什么好感,她虽然平日的起居都是由绿浓和绿珠伺候着,但是对于婢子婆子间的关系,她本非一无所知。
她隐隐有所觉察,只是不便贸贸然提了这件事情出来大做文章。
佩儿忍下了,也没在旁人跟前告状,郑令意倒是有些意外,打算磨一磨佩儿,日后看她的表现,再寻个机会提拔。
环儿所受的一遭苦楚,也算是好吃懒做,欺负佩儿的报应。
巧罗早就听不下去了,冷声道:“夫人,不能容着她闹。”
她招了招手,围上来两个婆子,只等郑令意一声令下,便扭了环儿送到柴房去。
绿浓闭上了眼,不想再看环儿。
环儿更是慌了,像只初生的鼠仔刚出洞口一样,显得手足无措。
“罢了,你自己回房待着去吧,今日不容你放肆。”
郑令意看她一眼都嫌多余,转过身子边走边道:“我手下的人都喜欢清静,你这撩是生非的性子实在讨厌,若实在不愿在这待着,我将身契还给你,自己找户人家嫁了吧。”
绿浓最后睇了环儿一眼,也狠狠心随着郑令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