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姨娘已经回到了阁楼,她扶着肚子缓缓坐在软塌上,接过婢女手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苏轻羽人呢?她不是说要来查我这里的吗?哼,现在没胆子了?”茶盏狠狠磕在桌上。
她身后有个婢女眼睛一骨碌,谄媚的走到她面前蹲身,手轻轻捶捏着她有些浮肿的腿,道:“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姨娘可是丞相大人心尖尖的人,三小姐估计也就是说说,哪里敢真的对姨娘做什么?”
好听点的话谁都喜欢,阮姨娘当即面色好了许多,看着给她捶腿的人笑了笑:“你倒是会说话,赏你的。”随手抓起一把金瓜子撒到地上,那婢女眼底遮不住喜色,连忙趴在地上捡了起来。
看着在地上如狗爬行的人,她慵懒的用手撑着饱满的额头,保养尚好的芙蓉面上带着几分轻蔑:“算是我高看苏轻羽了,也是,她也就敢嘴上糊弄些。”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刚刚还在外面,就听到姨娘叫我了,可惜没用听清楚,不如劳烦姨娘再说一遍。”苏轻羽似笑非笑的脸出现在门口,一提裙角,已经跨进来了。
阮姨娘脸上一僵。
突然,外面传来丫鬟仆奴的喧扰声:“这是姨娘的私库,你怎么能开,啊……”伴随着一声尖叫,陶瓷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不断传过来。
“你们想做什么?”阮姨娘面上一僵,看着她厉喝道。
她没有抬头,佯装对桌案上的青釉八宝瓶格外感兴趣,自顾自道:“这瓶子看起来就格外诡异,说不定它就是冲撞父亲的东西呢。”一抬手,啪嗒碎在了地上。
阮姨娘秀致的眉毛跳了跳,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
这可是她花重金才求来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看着苏轻羽手上拿着的掐丝羊脂玉树,她瞳孔微缩。
这个还要贵重一些。
瞪大双眼,她才刚伸手,那颗玉树已经被砸到了地上,晶莹剔透的玉石四溅,在金色晨曦下折射出星星点点,格外好看。
心里倒吸一口冷气,她肉疼得不得了。
偏偏苏轻羽摔完后,拍了拍手,信誓旦旦道:“姨娘放心,离洛在你的私库里也砸着东西呢,会帮姨娘把府里的晦气砸干净的。”晦气两字细细咬着。
“苏轻羽!”她一拍桌,倏地站了起来,胸口不断起伏,可见气的不轻。
苏轻羽故作懵懂的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了?”看向那群干站着的婢女们,柳眉倒竖,“你们还不好好扶着姨娘,她额若是磕着碰着了,你们怎么跟父亲交代?”
惊呼声中,那群婢女似才回过神一样,连忙蜂拥到阮姨娘身边,纷纷抓住她,不让她有什么大动作。
见此,她眼底划过了一抹满意。
如今府里的人早就不是阮姨娘的心腹了。
对于他们而言,她和阮姨娘都是主子,他们根本不敢插手,只要好好听苏丞相命令就可以了。
被禁锢住的阮姨娘挣扎不脱,她定定看着苏轻羽,幽寒的眼底似要吃人一样。
苏轻羽绽开一抹如春花般的笑意,手起手落又是一声脆响。
啪!
砰!
嘣!
……
直到她砸得有些腰酸背痛时,离洛从外面走了进来,瞥了眼阮姨娘高声道:“启禀小姐,库房里面的东西都已经砸完了,那些挂墙上的画也被撕干净了。”眉眼清浅。
那些可都是她大半生的心血啊!
“你们、你们果然好的很!”阮姨娘呼吸更急促了,凶恶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一样。
“承蒙姨娘夸奖,轻羽自然不能辜负。”吊儿郎当的声音带着几分懒散,她直起身环视四周。
莫名的,阮姨娘心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你、你们又想要干什么?”
苏轻羽把视线移向了楼梯通向的二楼,抬脚走了过去:“自然处理完了这层楼,去上面看看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说不定,轻羽还能在上面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呢。”
阮姨娘脸上的怒意一顿。
眼底划过一抹慌乱,她瞬间压住强做镇定道:“既然如此,妾身陪同三小姐一起去看看。”
苏轻羽似笑非笑,看破不说破,任她跟了上来。
因为有了离洛这个破坏机,她反而闲着了,悠闲的在阮姨娘房间里踱步转悠。
在身后犹如实质的目光里,她走到床边停下了脚步。
削葱根般的手从床边划过,轻轻敲了敲,幽然道:“姨娘这金丝楠木的雕花大床做工真是精细,十个优良的工匠估计也要赶制几月吧,着实阔气尊贵。”
阮姨娘勉强一笑:“三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妾身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你啊。”眼底满是戒备。
她懒得与她饶舌,抄起一个小摆件绕到床后,双手高高举起,朝上次地道的机关处砸去。
啪嗒一声巨响中,那机关仿佛失灵一样,没有任何动响。
苏轻羽微愣。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事想与三小姐好好谈谈。”阮姨娘仿佛心定了下来,恢复了先前的慵懒从容,偏头对身边的人淡淡吩咐道。
“姨娘……”其中一个婢女有些许顾虑。
她看向苏轻羽轻笑道:“你们放心吧,三小姐最是恭顺贤淑,断不会做那种伤害她亲弟弟的事。”涂着丹蔻的手划过圆滚的肚子。
苏轻羽知道她这是有话给她说,眼波微闪,看了眼离落,也笑道:“既然姨娘这么说了,你也先出去一下吧。”
众位丫鬟见两个主子都这样说,面面相觑一番,抬脚向门口离开了,离落在最后关门。
偌大的房间,终于只剩阮姨娘和她两人了。
“姨娘支开了这些人,应该就是想要给我解释解释那地道的事吧。”她缓缓坐在位子上,手撑着额头,眼神淡淡。
阮姨娘捂唇轻笑:“小姐这是说什么呢,妾身怎么听不懂。”摊开双手微转,“看看妾身这里,哪里有什么地道?”
苏轻羽眼睛微眯,随即明白了过来。
阮姨娘分明是察觉了当时的端倪。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察觉不对劲后,还留下那么明显的把柄。
她定定看着扶着肚子的人,“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和离落明明没有惊动任何人……”说着说着,突然顿住,瞬间清醒,“怪不得,怪不得在别院时,一向谨慎的你会突然被我和离落撞到你来葵水之事!原来那个时候就是局!”
阮姨娘微微垂眼,叹了一口气:“看来三小姐也不蠢,也算想得明白。”
“但当时在青楼时,我分明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去过,你是怎么在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得到消息的?”她微微蹙眉,眼底划过一抹疑惑。
她低头把玩这着自己保养极好的手,鲜红的指甲在白如玉石的手指上格外好看。
良久,她突然道:“你以为你真的没惊动吗?”
描得细长妩媚的眼睛扫过她,似在嘲笑她的愚笨:“哦,忘记告诉你了,白璐、也就是那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她虽然脾性柔和,但向来看不起青楼里的人,对那些看守她的姑娘更是恶言相对,怎么会低声下气的给她们道歉?你们自作聪明,看她柔弱,便以为她唯唯诺诺。还好我的人当时就察觉了不对劲,表面顺着你的话,转身就给我报了信。”
扶了扶鬓边的花,她看着床后的机关轻笑一声:“所以一回来,我自然就把这里的机关封了。”
突然,苏轻羽笑了起来。
阮姨娘有些疑惑:“你笑什么?”
她顿了顿,笑道:“姨娘既然说你一回来就把这里封了,那为什么我来时,你眼底那么慌乱,如同深怕被我发现什么一样。”
她嘴角笑意一僵,牵强道:“妾身这、这不是不确定有没有封住嘛。”
苏轻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刚刚她只是随意一诈,没想到还真有猫腻。
但她没有多言。
揉了揉酸痛的腰间,扫过一片狼藉的阁楼,她伸了个懒腰:“今天砸东西砸了那么久,也累着了,姨娘好生休息,轻羽就先走了。”
拍了拍衣服,大摇大摆的推门而出,仿佛没有感受到她身后怨毒的眼神。
招呼离落回到雨花阁后,天已经擦黑了。
她挂念苏倾墨的伤,去了蔓姨娘房间一趟。
“三小姐你喝茶。”见她来,蔓姨娘手忙脚乱起身地给她倒了一盏茶。
接过茶盏的她看着柔弱唯诺的蔓姨娘,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
将人拉到位子上坐下,她带着歉意道:“我本以为把你们弄到我身边会让你们日子好过点,没想到这次竟然又连累的你们母女,不知道姨娘准备做什么打算?若是想要离开我这里求安稳,轻羽绝对不阻拦,但你若是留下来,轻羽保证此次的事不会再发生。”
听她说完,蔓姨娘低头抽泣了起来,擦了擦眼角,抬眼满是坚定:“小姐别这么说,丞相夫人对妾身有大恩,妾身即使是死,也愿意死在小姐身边。更何况,你也没让欺负我们的阮姨娘好过,这是妾身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先前的事早就传遍了。
苏轻羽一愣,微微动容。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门帘被掀开,是一大早就不见了的肖家奶奶。
她脸上带着几分祥喜意,对着她笑道:“你看看老身带了谁来。”
说完,一个带着素色帷帽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口。
袅袅而来,浑身上下被从头垂道地上的帷纱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眉眼。
她发现了几分熟悉,眼底一亮。
这时,那个女子盈盈一拜,浅笑道:“阮娘参见小姐。”
苏轻羽有些激动地看着肖家奶奶,手指着那阮娘道:“她这是……”
肖家奶奶点了点头。
她眼底划过一抹亮光。
如今刚准备对阮姨娘出手,阮娘的病便好了。
天助她也。
似想到了什么,她看向身边的离落:“我瞅着这日子也不短了,洛柔应该被母亲的旧仆调养的不错了吧,她,也该找个日子准备用上了。”
看着跳跃的烛光,眼底深邃不见底。
阮姨娘蹦哒得太久,这一次,该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