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苏轻羽微微垂眼,故作高深的语气让他心里微微发毛。
天上云卷云舒,白云苍狗,变幻莫测。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天色逐渐变为红霞满天,映衬着鲜红的落日,划上了几分凄凉。落日如同一个挣扎着不愿降落、却不得不落下的人,终究,在弥漫得愈来愈大的暗沉中,天色终究还是暗沉了下来。
是夜,弯月如勾,光亮极弱。
一道如鬼魅般的黑影快速从梁上掠过,看守的人看到了,也只当自己困倦,出现了幻影。
很快,那道黑影如同壁虎一样攀附在一个处处精致的阁楼上,动作间,微微带动了弯弯檐角下的风铃,搅起的稀碎轻响在和风中格外悠长。
“是这里吗?”那个黑影低低开口了,声音中带着几分怕人发现的谨慎。
这时,一个小小的脑袋从他胸前钻了出来,苏轻羽打量着眼前景色,点了点头,顺便用手指指了指一个地方:“我们去那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里是阮姨娘的私人藏宝库。
虽然就靠近她卧室,距离极近,但到了这晚上,防守多多少少的会弱一些。所以凭借着离落,他们溜进去问题应该也不大。
不是她愿意做这梁上君子,只是她实在是想要知道阮姨娘究竟从丞相夫人哪里弄走了哪些东西。
虽然丞相夫人的嫁妆的确堆在她们破旧的阁楼里没人动,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至于诸如旦夕丸那样的稀罕物,若不是肖家奶奶,她倒还真是不知道。
离落轻功极妙,片刻间,他们就在不知不觉中放倒了几个看守的人,摸索到了防卫较严的藏宝库。
然而,看着眼前带锁的门,两人对视一眼,苏轻羽眼里划过一抹为难。
“什、什么人?”突然,一道有些哆嗦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一回头,只见不远处站了一个面色惊恐婢女,“来……”
还没等她开口叫人,离落眉头一皱,瞬间到了她身后,一个手刀劈晕了她。
落地时,金属片坠地的声音格外清脆。
苏轻羽顺声望去,一串被擦得发光的铜钥匙映着微弱的月光,在一片黑暗中格外显眼。
她眼底划过一抹暗沉,轻手轻脚的上前,将那个钥匙捡到了手中打量了半响,随后,她拿出了看似最普通的那把钥匙。走到藏宝阁门前,她轻轻一扣,锁啪嗒解开的声音传入耳中。
离落已经将先前放倒的女人藏好了,此时过来,刚好看到已经开好了的门。
两人顺势而入,却不想,撞到视线中的金银财物让苏轻羽微微瞪大了眼。
普通的金银财物被主人毫不在意地铺了满地,堆在角落无人问津,格外奢靡。古玩架上摆满了陶瓷玛瑙、名贵药材,墙壁上还挂了不少名人画作,颇为风雅。
虽然这里并不大,但其中所蕴藏的东西依旧让她微微吃惊。因为这仅仅只是一个出身于平民的妾室私人库。
苏丞相出生寒门,并没有什么底蕴,平日也以清廉示人,对于一个妾室,不可能给这么多财物,也给不出来。
难道这些都是她贩卖女子去青楼所得?或者……苏丞相的清廉只是假象。微微蹙眉,她眼里划过一抹思索。
罢了,先找找她这里有什么有关丞相夫人的东西吧。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后,她招呼离落和她一起寻找着。
阮姨娘不缺金银细软,所以能让她费劲周折从丞相夫人那里拿到的东西,必定是如同旦夕丸般的稀罕物。
缩小了目标,两人很快就将这里翻了一遍。然而,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苏轻羽心里微微有些许遗憾,眼睛将周围扫了一遍,口中无意识问着身边的人:“若是你,一些稀奇难得的东西你会放在哪里?”
“反正不会是在人人都知道的私人宝里,”离落淡淡道,如水墨画般的眉眼带着几分超脱尘世的淡然,“若是我,重要的东西一定会带在身边。”
闻言,她眼波微闪,偏头看着离落笑道:“今夜既然来了,我们也不好空手而归吧,不如,我带你去探探香闺?”话语间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离落面上微僵,没有任何表情。
她见此,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以为,她的侍卫真的好当吗?心里的闷闷感顿时少了许多。
然而,当两人小心翼翼的溜近阮姨娘的卧室时,苏轻羽笑不出来了。
“人呢?”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床榻,眼底划过一抹暗沉。
阮姨娘如今身怀有孕,胎都没有坐稳,她应该知道丞相对她肚子的看重。
所以别说在暗沉的晚上,即使是在白天出门,她按理来说应该都是前呼后拥,生怕出一点差错。
可是如今,看阁楼里的防守,她应该只是只身一人出了门。
她要去干什么?
视线撇向没有关紧的门,楼下有一道全身笼罩在斗篷中的身影,她做贼心虚般地打量了周围后,匆匆隐入黑暗的树林里。
难道是阮姨娘?
苏轻羽见此,赶紧拍了拍离落,手指向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压低声音急切道:“快,去那里,跟上那个人影!”
离落没有多言,一手夹起她的腰肢后,整个人从高楼里飞身而下,悄无声息又迅如闪电,如同夜出的鬼魅。
那人影护着小腹,并没有走远。所以他们落地后,一眼便看到了那人。
苏轻羽看着前方的人影轻车熟路的踏上府中小路,巧妙的避开了府里的各处防卫,如同狡猾的狐狸一般,仿佛下一刻一个不注意便会没了踪迹,她连忙用眼神示意离落尾随其后。
然而一番兜兜转转后,那个人影来到了一个她从没想到的地方,也就是丞相夫人待了十几年的佛堂。
不过佛堂因为丞相夫人的逝去,荒芜了不少,平日里除了两个撒扫的婢女外,并没有其他人踏足。
她站在佛堂外,看着眼前简陋破败的佛堂,心里下意识地升起一股强烈的抵触,直击灵魂。仿佛多看一眼,都能让她忍不住呕吐出来。
曾经无数次,她期盼过里面的人能开一下门,用温热的手轻抚她的脸颊,护着她,温柔地告诉她一切都有母亲在。
可是,在姐姐有次高烧不退、却在阮姨娘刻意为难下找不到大夫时,她求到了这门前,乞求丞相夫人能念一点骨肉亲情,帮帮姐姐。
然而她在大雨中跪了许久,所得到的不过,不过只是她冷冷一句,生死由天。那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雨的原因,她只感到浑身冷的彻骨。
后来,她患了天花,被扫地出丞相府等死时,她亦不曾出面说一句话。
即使姐姐在她门前磕了许多头,血流满地。她依旧不开门,只是下令让人将姐姐像废弃物一样丢走,说别让血染了她的佛门净地,脏。
仿佛,她们不是她的女儿,只是最没关系的陌生人而已。而她,从始至终只是刚刚在上的看着她可姐姐的疾苦。
离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边眉头紧皱,反应剧烈的人,眼里闪过了一抹思索。
突然,“进去吧。”一道轻轻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然那人就要在这最后关头被我们跟掉了。”
一低头,只见苏轻羽神色淡淡,俨然片刻间便收敛好的思绪。
他微微垂眼,遮住眼中思绪,带着身边轻如羽毛的人一提气,便轻轻地飘入了一片漆黑的佛堂内。
空旷的佛堂里并没有意料中的香油灯火,有的,只是一支在风中岌岌可危的蜡烛,甚至连偏角落点的地方都没有照亮。
高大的佛像带着悲悯的笑容,翘着兰花指高高端坐在高案上,在这或明或暗的烛火中带着几分诡异。
在它前面,有两道身影,一跪一站。
苏轻羽和离落躲在黑暗处,静静的看着那两人。
“你来了。”跪在地上的人淡淡开口,消瘦的身影格外惹人怜爱。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苏轻微微挑眉。这不就是刚在阮姨娘的求情下被放出来的华姨娘吗?毕竟是“教育”了她十几年的人,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她的声音。
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她移开视线看向了那个站着的人。如果没猜错的话,阮姨娘夜晚出来就是和华姨娘密谈什么。
此时,那个站着的人放下来笼罩着她整张脸的帽子。
看清眼前人脸后,苏轻羽心里一个咯噔,因为眼前的人并不是阮姨娘,只是她的一个贴身婢女。
阮姨娘呢?她既然没有来这里,那她到底去了哪儿?看着眼前的人,她眉头皱的紧紧的。
“华姨娘果然是聪明人,我家主子不过只是浅浅一提,你便知道在这里等着了。”那个婢女微抬下颚,居高临下的轻瞥着地上跪着的人幽幽道。
跪在地上的华姨娘轻轻一笑,憔悴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光亮的眸子,格外锋利:“你们犯不着这么急的给我下马威,当时我是怎么被丞相幽禁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她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跪的有些许脏的裙摆:“别忘了丞相夫人是怎么死的,比起你家主子,我只不过算一个帮凶而已。”
“闭嘴!”那婢女赶紧压低声音威胁道,眼底微微划过几分紧张,“即使如此,你也不脱干系,如今三小姐手握掌家权,不仅有提刑司肖陵帮扶,还与凛王殿下颇有牵扯,早已不比当初,你难道就不怕她知道自己母亲死因后,找你报仇?”
“报仇?!”华姨娘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低声笑了片刻后,她压住眼中的讽刺,“你会为一个设计让你染上天花的人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