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皇后嫡女夭折已经让陛下心力憔悴,好在是崔贵妃那儿传来喜讯,陛下的身体才渐渐好转些,若是贵妃腹中这胎儿再出点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眼看那宫女跑远了,薛继的眉头也已经拧成一团。“好端端怎么会让畜生冲撞了?”
徐阑只看了一眼后宫的方向,就转身继续往宫门去,随口提点一句:“这就不是咱们该担心的了。”
往后几日,宫外官员各司其职忙着朝中事务,宫里头也没闲着。
崔贵妃被御花园里一只黑猫冲撞,折腾了一夜终于平安产下一女,秦胥自然是欣喜至极,当场封了公主赐了封号晗光。可同时他也没忘记正事儿,贵妃好端端的怎么会让猫冲撞了?
宫里人人都知道皇后爱猫,也只有皇后宫中养了只猫名叫归舟,正巧也是黑猫。
可秦胥问话时,无人敢答。
“贵妃出事时,你们抓住那畜生没?”
只见殿上一片寂静,这种时候睡也不敢开口。
秦胥随手指了一个贵妃的近侍,道:“你说。”
被点了名的宫女颤颤巍巍地磕了个头,小声应道:“回陛下,当时奴才们都顾着娘娘,没留意那畜生,让他跑了……”
秦胥沉吟片刻,又问:“确定是黑猫?”
那宫女道:“是。”
宫中守卫森严,外边的猫不可能随意闯进来。而满宫皆知皇后宫中有一黑猫,秦胥又怎会不知?这种时候,想不怀疑都难。
秦胥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徐皇后,语气平和地问道:“贵妃出事时,你宫里那玄猫在何处?”
徐皇后坦然道:“臣妾不知,但陛下是见过归舟的,它性子温顺,从未做过出格之事。”
皇后心里当然明白,秦胥能有此一问,那就是心生怀疑了。可这种事没有证据,谁随口说一句都能颠倒是非,她除了坦言,还能如何?
“去把皇后宫中的玄猫抓来。”秦胥揉着额头犹豫了很久,终于下了令。
不过一会儿,张玉就抱着猫回来了。
只见崔贵妃所生的二皇子秦勋惊呼了一声:“就是它!儿臣亲眼所见,就是这畜生!”
皇后尚在殿上,秦勋直呼这畜生,徐皇后听见这声惊呼不自觉微微颦蹙,显然是十分不适。
秦胥看了看皇后,明显有些迟疑了。转过目光看着秦勋,又问:“勋儿,你可看仔细了,真是这只?”
“千真万确!儿臣那日就在母妃身旁!”秦勋道。
徐皇后忍不住了,辩解道:“归舟向来温顺,没出过中宫,怎么会冲撞崔妹妹!”
秦勋嗤了一声,埋怨道:“畜生就有也行,平日温顺,指不定就那日露了本性,可怜我母妃,因它遭了这么多罪!”
一边是贵妃,一边是皇后,这种时候秦胥是最难办的,偏了哪头都不合适。
这时,崔贵妃竟撑着虚弱的身体从外边进来了,她微微欠身行礼,随即劝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一只猫而已,臣妾这不是没事吗。”
如果说方才秦胥还有所顾虑,迟疑不定,此时看见崔贵妃苍白的面色,还有手腕上十分突兀的一道血痕,他心里做出了决断。
“到底是只畜生,冲撞了贵妃它就是万死不足惜。”
秦胥话音一落,张玉就会意了,领着人拎着猫就往外走去。
徐皇后心里不甘,紧紧攥着的手藏在袖中,到底也没说一句求情的话。
料理完这一桩烂事,秦胥自然是留在了贵妃的宫里,而徐皇后独坐中宫,总觉得身旁少了些什么,怎么都觉得不习惯。
“娘娘这一下午都没动过,没事儿吧?”
“这是想归舟了。”
“这猫平日好好的,怎么偏偏撞了崔贵妃……”
几个宫女在外边闲话,再一抬头就看见太子秦和走来。
“太子殿下吉祥。”
秦和显然是听见了他们议论的这些话,却没计较,只是‘嗯’了一声,径自进了皇后宫中。
看见亲儿子进来,徐皇后的脸上终于多了些神采,她放下撑着额头的手,坐直了身子:“我的儿,这么早过来,功课都做完了?”
秦和行了礼,笑道:“都做完了。听人说归舟没了?”
说到这事许皇后的目光就黯淡了,叹道:“是啊,宫里就这么一只猫,可我实在想不明白,归舟怎么会跑出去,还伤了崔贵妃。”
秦和皱了眉头,不自觉想起了些事。“不对,宫里不止归舟一只猫。”
徐皇后一愣,抬头看他,问道;“还有别的猫?”
“前几日我看见二弟弄了只猫进来。”秦和道。
徐皇后一惊:“在哪儿看见的?什么猫?”
秦和继续道:“前几日他入宫陪崔母妃的时候,手里提了个篮子,虽有布罩着,可儿臣看见了里边东西在动,打缝隙里看能看见,是黑的。”
徐皇后警惕地看了看门口,起身去把窗户关上,才转过身来,沉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二皇子是崔贵妃的亲儿子,这怎么可能呢。”
秦和步步靠近,也压低了声音道:“可崔贵妃现在也没什么大事,不是吗?”
徐皇后心中动摇了,宫里的孩子总归是比外面的孩子早熟些,也更有城府,若真是十三岁的孩子干出来的事……不是不可能,只是细思极恐。
这么小就算计这些,他想要什么?
秦和还看着她,在等她答复。
如果只看两个皇子的年纪,现在就琢磨这些确实为时过早。可是陛下是身子……实在料不准什么时候天就变了,总归是要小心提防,谨慎行事。
徐皇后心一横,面上带着不太自然的笑意,摸了摸秦和的头,柔声道:“这还不是你需要考虑的,有我在呢,你就好好念书,有机会去见见薛相。”
“薛继?”秦和愣了一下,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见舅舅不是一样吗?”
徐皇后变了脸色,严肃道:“你听着,一直倚重外戚的天子不会有出息,被天子倚重的外戚多半没有好下场,徐阑明白这个道理不够,你也要记在心里。”
秦和思虑了一番,像是明白了,转过神来又反问道:“若是倚重丞相,会不会出第二个褚邱。”
褚邱已经是前朝的事了,他叱咤风云把持朝堂教唆太子篡位谋反的时候,莫说秦和还没出生,连秦胥都还根基不稳。
徐皇后有些诧异,秦和这是翻过前朝旧事了?
“他做不成褚邱,你也不会是先帝。”她道:“你不是在倚重他,而是在掌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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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十四年春
新的一届科举在即,秦胥却无心于此,从崔贵妃出了月子开始到现在几个月了,他心里有个欲望一直在叫嚣着。
十年了,他已经十年没离开过长安城了,上一次还是跟薛继微服的时候。
秦胥当然是想一开春就离京东巡,这回还是正大光明的去,要带着皇后和贵妃。可春闱就在眼前,数千考生都进了京城了,会试之后的殿试那是要天子在场。
此时走,春闱怎么办?
他提起此事就被满朝官员一再劝阻,满头白发的程不惊撑着拐杖也要来念叨几句,到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开春东巡是不可能了,之后则未必,无非是入夏了路途炎热些,可这拦不住正在兴头上的秦胥。
“丞相,有你监国,朕很放心。”
这话他说的不轻不重,薛继听了心里多了千斤重担。
自古以来监国就不是什么好差事,办的好了受猜忌,办的不好必定要被责骂,两头堵,实在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