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跟着徐阑入了府中,刚刚踏进这座府邸,入眼的景象让陈绍稍微有些惊讶。
这院子非常朴素,一点儿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听闻就是就是在这座院子里,徐大人给自家长子办过宴席,陈绍光是听人说当日宴席如何铺张盛大,怎么也没想到,府里竟然是这副风景。
不像是以为达官显贵的府邸。
两人进得堂中,府中下人很机灵地端来茶水待客,端上茶水之后又识相的各自退下了,堂上只有徐阑和陈绍二人,斜对着而坐。
“说说吧,你嚷嚷了这么久的所谓‘要事’。”徐阑语气平淡地说道。
陈绍这就放下了刚刚端起来的茶盏,正襟危坐,面含肃容:“徐大人,您可知户部尚书陈渝和那刚刚班师回朝的将军关系匪浅。”
“哦?”徐阑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诧:“不曾听闻,何以见得啊?”
陈绍眼中露出的嘲讽的神色,嗤笑一声,侃侃说道:“他二人暗里在城中茶馆私会,举止亲密,对坐谈笑,皆是下官亲眼所见,徐大人明鉴。”
当初挑选将领时安王冷静的出奇,那陈渝也是一语未发,陛下对此多有猜疑,却又看不出半点儿端倪。若是陈渝真和那将领私交甚好有所图谋,反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徐阑稍稍皱了眉,暂且压下心底的思绪,又问道:“若你所言不假,他二人私交甚好,那也是私事,徐某何必干涉?”
陈绍语气急促了些,继续说道:“徐大人有所不知,他二人相见时,将军给了陈渝一件东西!”
“何物?”
“兵符!”
徐阑怔了怔:“兵符?不是已经交还丞相了吗?”
正问到此处,陈绍猛然起身,满面尽是愤慨,直说道:“下官也存有疑惑,可实在是亲眼所见不得不信,将军递到陈渝手里的东西与交还丞相的兵符是一模一样!”
徐阑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许多:“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真看清楚了?”
陈绍信誓旦旦地说:“下官敢以性命担保,所言一字不假。”
徐阑叹息一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低头沉吟着。
陈绍心思急切,这又想着趁热打铁,不断催促道:“大人,此事万万不能耽搁,这二人若是图谋不轨,有兵符在手,朝廷必将大乱啊!大人请务必入宫上报与陛下,请陛下早做决断!”
徐阑仍是不言,他余光扫过面前的人,只见他万分焦急,忧心如焚。
若是他此言不假,陈渝固然是心存不轨,不可久留,那么他陈绍呢?他一个小小的刑部官员,为何无故盯着陈渝的一举一动?他又存的是什么心思?
“徐大人?”陈绍见他如此沉着冷静,心里是有些虚了。
此人……比他想象中更有城府。
徐阑抬起头,像是刚刚回过神来,起身握住了陈绍的手,有意让他心安。
“陈大人不必慌乱,此事我必定如实禀报圣上。”话说至此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有些无奈了:“只是陛下卧病不起,何时能给你答复还尚未可知,陈大人见谅。”
陈绍心下窃喜,这是已经成了一半了?于是连连拱手欠身:“多谢徐大人!”
待陈绍转身离开,徐阑紧紧盯着这个身影,心中沉思不断。
此人,不得不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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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京城去的路上,依旧是齐徽赶车,薛继在车中陪着秦胥,两人都闭着眼各自休息,一言不发。
天到傍晚,夕阳渐渐落下,此时尚在山路上,只是放眼一看,前边就要进许城了。
薛继挑开帘子看了一眼,轻声道:“快到许城了,住一晚上吗?”
秦胥缓缓睁开眼,沉吟片刻,道:“不必,赶路回京。”
薛继应了声是,又向前探出身子对齐徽吩咐道:“不必停留,连夜赶路回京。”
“好嘞。”
话音落罢,随后又是一阵无言寂静,只听见马蹄声还有车轮辗过枯枝残叶的声音。
周围静的出奇,薛继只觉得眉心直跳,左右看了看,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这便压下心中的异动,闭上双眼再次沉下心来养神。
突然,耳边听见一阵风声,叫人毛骨悚然。薛继顿时警铃大作,半抬起手臂掩护在秦胥身旁。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听见外边传来一声惊呼:“小心!”
马车停了,近在咫尺的耳旁听见了一声震响,薛继急忙掩护着秦胥低头避开,再抬头时,一支羽箭穿过了左侧的车窗直直扎在右边的木壁上。
外边传来了打斗声,薛继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齐徽一人如何能敌这么多人……下意识看向秦胥,只见他右手已经扶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薛继眉头一皱,急忙出声劝道:“不可,若是真打起来了,臣和齐徽做掩护,您只管离开。”
秦胥挑眉看了看他,轻笑了一声:“你?你会打吗?”
“您不能涉险!”薛继眉头紧锁着,沉声再劝道。
此时,车门被一刀劈下,外边又传来一声高叫——“小心!”
秦胥不顾阻拦抽刀下车,振臂一挥翻身一躲,一掌侧劈向迎面而来的黑衣人,别住他持刀的手,随即狠狠将短刀刺向他胸膛。这人手一松,长刀落入了秦胥的手中,眼睛瞪得老大,瘫倒在血泊中。
秦胥余光一扫,薛继已经站在了他身旁,手中是他当年赠与的那一把匕首,一时间秦胥竟不知该感动还是该笑。
“这么一把破匕首能顶什么用,等着。”
话音一落,秦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扑来的两人纠缠起来,粗略一扫,地上放到了四五个,齐徽那边还牵制着六七个人。有了刚才那么一番搏斗,这些个死士对秦胥已经提高了警惕,再想像方才那样取胜只怕不容易了。
“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为首那人高声喊道。
薛继没说假话,他是当真一点武都不通,此时只能从已经破裂的车上歇下一块木板挡在身前,或是适时地给秦胥掩护一二。
眼见秦胥摁下了面前的一个黑衣死士,反手便要顾着阻挡侧面杀来的另一人,说时迟那时快,薛继一咬牙挥起匕首狠狠刺向了秦胥刚刚松开的那人,从他手里夺下了长刀。
“不错啊。”秦胥稍稍松了一口气,专注与眼前的死士僵持。
现在是秦胥和薛继二人对他一个,似乎是轻松了些,可齐徽那边顶着五六个人呢,往他那边看一眼,只怕他已是精疲力尽,很快就难以抵挡了。
齐徽一面挡下朝他挥砍的刀,几次奋力拦住这些死士不让他们往秦胥那边去,直至眼前发黑、几乎力竭。
“快走!别和他纠缠!”齐徽大喝一声,显然是即将倒下了。
就在此时,薛继转身冲向齐徽,一刀震开了边上两人,奋力挡在齐徽面前。“你掩护他走,我不会武,带他走了也没法护他安危。”
在场几人都愣了,就趁这一时,齐徽丝毫不犹豫吹了一声口哨,被这阵仗吓坏了的马立刻拖拽着残损的‘车’向前奔驰。
齐徽一刀砍断了系着车的绳索,翻身一跃上马,再侧身展臂一揽,秦胥顺势一跃,正坐在他身后。
黑衣死士怎能容他二人就此离去?即刻抛下薛继奔向飞驰的快马。
“休走!”
薛继心里一沉,大喝一声,顾不得什么生死安危,猛地挥刀砍向黑衣人,将他几人死死拦住,肩膀上、手臂上,中了刀伤涌出鲜血,仍顾不得其他,还与他几人僵持。
眼看齐徽和秦胥二人挥刀策马渐渐远去,身后惊起黄沙滚滚。几位黑衣人身旁没有好马,只徒步追逐,只怕再如何追赶也追不上了。
几人咬牙切齿地回过头,齐齐看向了薛继。
薛继手持长刀,心中慌乱不安,或者说已是胆战心惊,余光四处搜寻着,似乎除了一个山崖之外,他无处可躲。
其中一个黑衣人已是满腹怒气,抖了抖肩膀,朝他走来:“好小子,坏我等大事,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薛继心中凉了半截,闭上眼大有听天由命的意思。
就在此时,那刀刃离他心口不足一掌的距离,却被挡下了。
为首的黑衣人,振臂一挑,横在薛继胸前的长刀应声落地。薛继愣住了,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满面尽是疑惑。
那被挡下的黑衣人亦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向自家头儿,脸上写着不可置信。
“头儿,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那人缓缓将手负在身后,沉声叹道:“上边吩咐了,只管杀那个秦胥,不能伤及此人。”
“为什么?”
“我都说了是上边吩咐的!”
微风吹起地上染了血的残枝落叶,掀起滚滚尘土。
为首者此言一出,几位黑衣死士固然惊疑不定,本该命丧于此的薛继更是摸不着头脑。
只见那人不愿再做纠缠,低声吼道——
“撤。”
几人面面相觑,甚是无奈,终归还是听了号令,抽身离去。
除去地上的血迹,残破的马车,躺倒的尸首,再无其他踪迹。
薛继张了张口,却是什么声音都发布出来。
他抚着臂膀上不断渗血的伤处,一时间难以置信。
谁会刻意放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