缔羲,你的复国,牺牲了多少人?可我没有回头的余地,因为那些人,已在奈何桥的另一端等待着我。唯有我将你推离那危险之地,那些牺牲才不算枉费,而我,终究是累了倦了,待你过了那万箭丛林之危,我便可以合上眼睛,稳睡一回。
浓绸的夜色,刹那失温,黑暗的角落里卷起一阵冷风。冰凉的感觉划过她的耳垂,细长的睫毛轻眨,沙华仰首望天,稀零的星光间,似裹着一层苍凉。
细微脚步,仿佛能听到纱裙间磨擦着的声音,每一步,都带着坚决,甚至,她没有回头看一眼。对不起,对不起……长孙玄月,对不起,因为一个人的一颗心,一生只能交给一个人,一开始,我们便错了。
而在沙华背后,长孙玄月悲伤欲伤,他听到了心口的巨响,一颗完整的心,如万丈高山般高,却在这一瞬间崩塌,支离破碎,再也无法重拾。闪着泪光的眼睛,默默看着沙华拖着裙摆一步一步走远,而他,连一句挽留也无力。
沙华,你可知道,你此刻的背影有多么残酷?不,那不是残酷,这是一早意料的结果。泪水划过俊逸的脸庞,一切,又回到初见时的模样。
见到沙华的第一眼,虽然她是个落魄的乞丐模样,但她的气质,即使身处那万丈红尘中,也掩不去那股超越俗世的美。尤记得当时,除了那深深的震撼外,更被她孤傲的性格吸引,那时,他已是深深陷落,十多年来,更不曾遗忘过。
十余年来,每夜梦中都是那张倔强的脸,雪白的肌肤,长而卷的睫毛如羽翼般,扑闪扑闪的,一双神秘的绿眸,映影的脑海里,驱不散,逐不去。
当沙华的背影消失,长孙玄月整个人如呆了一般,沉重的身子摇摇晃晃,几个凌乱的脚步,他已是踉跄跌倒。
他静静坐在地面,房内的红烛跳跌依旧,只是多了一抹感伤。浅淡光钱中,他双手掩脸,宽厚的手掌用力抹干脸上泪痕。“荆奴,立即传旨……”
“王,不可!如此的话,诸火国将……”荆奴趴倒在地,语气惶恐。
“去,传旨,违抗者,杀无赦……”阴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寒透整个春瑶宫。当荆奴弯着腰身退下后,长孙玄月整壶酒往嘴里灌。几口烈酒过喉,他手一挥,室内所有红烛瞬间熄灭,独剩一灰黑暗。
穿过弯曲回廊,整座王宫如鹤顶立中宵,一排长长白玉阶梯,黑夜中,如飘逸的云层,远远看云,恢弘气派,神圣肃然。
沙华再次仰头观看夜色,撩动的风影,轻泄残夜的芬芳。子时……即将替换时辰了,难道,那排白玉阶梯,真的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宫墙外传来厮杀声,火光越行越行。缔羲!沙华绿眸一凛,拉起裙摆往白玉阶梯冲去。缔羲,只有还有一口气,我都要爬过这排阶梯。
耳畔的呐喊声,已近到几乎冲破那堵宫墙。沙华漠然一笑,纵身冲到阶梯之上,夜,凌乱中刹地变得宁静。
白玉阶梯的那头,缔羲一身黑色铠甲,俊美的脸上含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而他的生命,似在这一刻重新怒放。他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沙华,夜幕下,二人遥遥相望。他,可还是他?沙华视线倾刻模糊,因为,她又看到了那清澈的眼神,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不再藏着冷漠,而是儿时望她时才有的狂热、清澈、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