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钟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劲。但是不论多么不对劲,审问的刑部官员也都不知道。
两边的杂官应捕纷纷列队两边,被押来的玉玲珑跪在地上,却丝毫没有畏惧感。旁边应捕和他谈话,她也丝毫没有畏惧感,笑着谈话。
这时,主审的官员走上公堂,两边官员纷纷安静下来,严肃起来。老鸨子玉玲珑依旧不怕。
“升堂!”
官员习惯性地甩出一副凌人的气势,想先发制人,控住气势,可是她还是泰然自若,天不怕地不怕,当然,也一句话不说。
“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
“你今日所犯何罪?”
“小人私藏炸药,炸了升庆镖局,使之死伤十余人。”
“好啊,证人来!”
大约有两三个邻居过来了,大致指认是她,虽然有不少有含糊的话语。又有两名在场的警巡所的应捕来,言之凿凿,都认是玉玲珑放了炸药。
“你可有共犯?”
“没有,只我一人。”
“你是个弱女子,也不像是练过武功的人。那你是怎么一个人搬过去的?”
“小人正如证人所言,跟着走镖回来的人搬过去的。”
“如此,便结案了!”
官员见玉玲珑供认不讳,十分爽快,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问什么说什么,于是心里十分明快——短时间里,破了这么大一桩案子,不但心事少,还可以借此向刑部上级邀功行赏,将来好事都能图上自己呢!
“各官列位,依大明律,现判人犯玉玲珑大辟之刑!”
“大辟?”
大辟,就是杀头。
玉玲珑一听到自己要被杀头,心里一惊,马上就慌了,面色惊恐,之前那个泰然自若的神情瞬间全无。
“正是,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啊,有啊!我记得不是大辟啊,我……”
“你什么你,你懂大明律吗?”旁边一个应捕走过来,指着老鸨子嚷到。“大人说话都是按着大明律说的,你一个老鸨子,还敢质疑?”
“我……我就记得不是大辟啊!我就记得不是大辟啊!不是大辟啊大人……”
老鸨子彻底绝了望,不停地大喊。
“大人,您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们没陪我在刑部审过人?”官员说到。“愣着干嘛,把她下到刑部狱,隔几天叫大理寺来提人吧!”
“好嘞!”
两个刑部的杂官走上前,这时候老鸨子还在大喊:
“不是大辟啊大人,绝对错了,不是大辟……”
两个杂官就像听不见似的,拉起老鸨子玉玲珑,拖下公堂,拉到后院新建的刑部地牢去了。
“好了,我看——”
官员掏出下城买的怀表,打开盖子,瞧了一眼时间,现在没到未时。
“行了,今天事情有劳了——警巡所大家都好吧?”
“都好,有一个伤着的,现在应该也没有事了。”
“可是……大人,咱这案子是不是办的有点快啊?”
“物证都齐备了吧?”
“物证是都有。”
“人证,齐备了吗?”
“总共五人证其有罪,合大明律。”
“人证物证具在,还论案子快不快呢?”官员毫不在乎地说到。“哎,小胡,隔家馒头做好没有,猪肉大葱馅的啊,你去问问去!”
说完,刑部审讯的一行人便往办公区走去了,至于玉玲珑到底怎么样呢?谁管,这东西都交给刑部狱好了。
赶到沈钟和朱羽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刑部来的时候,大厅里又没人了。
只剩一个主事,刚好在大厅里溜达——算是饭后溜达。
“主事!”
“是刑部的吗?”
“是刑部的,您知道管鬼市爆炸案的人在哪嘛?”
“歇着呢!”主事上下哗啦眼,打量了一下他们的海马服,说到:“那兄弟急性子,歇着时候别麻烦他了。”
“我们有物证!主犯不是玉玲珑!”
“不是玉玲珑?那是谁?”
“别管是谁,我们和鬼市北的警巡所商量了半天,别管资历老的资历少的,谁都觉得不像一个老鸨子干出来的!”
“光你们主张送过来,还是都主张?”
“都主张把物证送过来,就让我们来了,那些人都忙呢!”
“行,我知道了。盒里的是物证吗?什么东西?”
“搜查玉玲珑时,发现一坨没炸的火药,里面有一枚私制通宝。”
“好,你把物证给我,我给负责的人吧。”
主事拿下木盒子,扭头就走了,往东边走廊走。
这一走,就是一个下午。
整整一下午,沈钟和朱羽一直在刑部待着,没有得到具体分职的消息,也没得到爆炸案的最新进展。
大概是负责者已经收到了吧,还没处理完呢,沈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再一等,就是一个晚上。
今天下午,需要刑部出手的案子一个也没有,刑部收到的电话都是汇报。
刑部狱呢?谁管去呢!
白天喊过的冤,到了晚上,玉玲珑也不喊了。到深夜,玉玲珑绝望地望着天窗。
死也不会想到,事情砸成这模样。
当初怎么就没人告诉自己,大明律写了犯这事要杀头呢?
只怪自己傻。忽然想起来,杀人偿命,古来有之,自己怎么就不想想呢?
此时,是五更天了。
远远地听见,走廊里狱吏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近了,粗暴地把门打开,打开死囚牢的铁门,带着近乎呆傻、鼻涕眼泪横趟的玉玲珑,拉出刑部狱。
卯时,他们到了大理寺的门口,下囚车,准备将玉玲珑交付大理寺的审核。只要过了这关,刑部的这桩案子就彻彻底底地完事了,该拿的功赏,也都能拿到了。
两名应捕押着软成一摊的玉玲珑,硬拖着带到大理寺的公堂上。负责审核的官员,早早就起来了,不住地打着哈欠,想把案子复核完了以后,回去补个觉。
主持的官员,是大理寺的一名寺正。
“你姓甚名甚……”
“大人,我要鸣冤,房子不是我炸的!”
——“余没问你是不是你炸的,余只是问你姓甚名甚!”
负责官员显然觉得这只是犯人一贯的求饶手段,丝毫没有把她的话放心上。
“大人,这屋子不是我炸的,炸药也不是我的,我冤枉!故事全是我自己编的啊!”
官员这才反应过来,发觉事情的不对劲。
“大人,这人就是胡编乱造,不知道说什么了,想逃了杀头。”押解的刑部应捕说到。“您也困呢,赶紧审完,大家好都回去歇息。”
没想到官员把手一摆,起身来,说到:
“你别,余不困了!”
说完,官员走下案桌前,就像当初沈轻歌走到王定国神身前那样,双目逼人,如烈火灼人,用大理寺官员的气势,死死地压着玉玲珑。
但是即使如此,玉玲珑依旧没有任何屈服之态,似乎是铁了心要鸣冤。
——“如实供述,不冤就是不冤,是冤就是冤。”
“大人,我无罪!放炸药的不是我,是荣泰钱庄的陈大手干的!”
“陈大手?五名人证均指认你是主犯,你何来此言?你有证人吗?”
话刚说完,大理寺门外就传来喧哗声,紧接着沈钟和朱羽,连带一个警巡所的应捕,还有那天白天见到的主事,四人像樊哙冲鸿门宴那样,蛮冲进来。
“大胆,谁让你们蛮闯公堂!”
当场所有人把刀剑抽出来,指着这四个人。沈钟和朱羽身着海马服,而应捕为了在公堂之上作证人,也换上了平时不怎么穿的海马服,以示威武。而主事则穿了一身彪服。
“我们是刑部官员,现对玉玲珑案补物证,兼任人证。据刑部分析,主犯不是玉玲珑,而是荣泰钱庄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