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汇成一个人脸,黑漆漆雾蒙蒙,看不清。是谁呢?言笑晏晏眉眼间像极了伶仃;可咧开的大嘴又像是陆帆帆哥在酒后开怀的大小;微微翘起的嘴角既像钱波恶作剧完自己的笑又像莽哥打击他后露出的开心笑容;那圆圈划呀划,最后林逸树越看越觉得不对,五官端正平常,什么都很好就是脸上带着一股混不吝的气质,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在意的气质,那圆圈突然变大,往林逸树的脸靠了过来。
“啊!”林逸树一惊坐了起来,看了眼四周,发现是自己睡着了,奇怪的是方睿居然不在自己的前面坐着。只好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高灰还在自己位置上,放心了,高灰还在说明肯定没事。
既然方睿不在,林逸树索性也不看那劳什子目标责任书了,坐在位置上发呆想着刚才那个圆圈上的脸越靠越近,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越近越像是自己早上对着镜子照出来的那张脸,“为什么会是我?”林逸树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张脸会像是自己,那张脸上为什么毫无生气,就五官端正不显眼像自己,但自己没有那么丧气才对。
为什么会这样呢,林逸树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疼了,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有过头疼了,那次也是莽哥找他鬼扯了一堆东西以后开始头疼的。当然林逸树现在忘了那天他自己也喝的烂醉,宿醉的人头疼是正常现象才对,但现在林逸树只记得莽哥出现了,那干脆就算在莽哥头上好了。
坐了一会缓了缓,林逸树起身去打水,嗓子眼就是沙漠,亟待一点茶水湿润一下,旱的旱死。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办公室,高灰也不在座位上了。
茶水间的热水显示屏上面的温度还不到一百度,水还没开,林逸树只能在那里等着了,等着水烧开再回去,这次旁边多了张椅子,就是他们平时办公室的里常见的小塑料凳儿,看了眼凳子背后担着一条毛巾,灰黑还是湿漉漉的,应该是保洁阿姨的毛巾,看来保洁阿姨也会偷懒啊,林逸树顺势坐了上去,反正保洁阿姨看起来不在,这椅子也没写她名字休息一下,等水开了打点水就回去,林逸树这么想着。
“灰哥,你说我这样对韩总,韩总不会生气么?”这声音有些熟悉,林逸树听着怎么都像是方睿。那灰哥灰哥,七楼林逸树只知道一个员工叫灰哥的,就是他们运营部里常年坐在最边角那位置的高灰了。
“高灰和方睿不是关系不好么?”百年难得一见了,他们两个人居然会在一起私会,该不会是龙阳之好吧。高灰的声音也有了“睿总,上次不是就和你说了嘛,没事的韩总不会发脾气的,你看咱们办公室除了你大家对韩总的需求都是很客气的,尽量满足,但咱们不都是没能力吧,相信我没问题的,还有咱们下次别在这里说这些了,万一韩总来茶水房了,那我们这样编排他不就麻烦了。”高灰最后一句话吓到林逸树了。
林逸树悄声从椅子上起来,四周看了看,发现了这还有个小隔间,从虚掩着的门缝往里头看,空的,扫把拖把也在里面,看来是保洁阿姨的小隔间了,悄声摸了进去,人才刚进去,门还没合上。
方睿的头就从门框那里探了出来,都不像是同一个人,平日里的方睿黑不溜秋的,铁面包拯,林逸树都快觉得他是个机器人了,这会的方睿眼神就和夜晚的猫差不多,滴溜溜地转着,闪着狡黠的光,判若两人。
“灰哥,你说的也对,不如我们去楼下的那面包店喝点茶水详谈,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和你请教。”方睿言语中充满着恭敬。“也别说请教了,睿总,你能找我,我也是很荣幸了,希望能够帮到你的忙吧。”高灰明显是在推辞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来,方睿和高灰走远了。林逸树松了口气,推开门往外走,门外静悄悄。想了想,看来是方睿和高灰和好了,但为什么他们讨论的重点会是韩汾东韩总呢。林逸树有些想不明白,算了自己反正也是来打水的,水也烧开了。打好了水往回走,但小板凳上有些违和,上面的毛巾好像不见了,林逸树陷入了沉思。
方睿也不是想和高灰同流合污,是他没那么蠢了。韩汾东本以为给方睿找个实习生可以让方睿也轻松一点,这样方睿帮他干活也可以快一点,这样对大家都好。结果倒好,方睿手下多了个不顶用的林逸树,开始懂得了权力的滋味。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更不要说权力这种东西,有了一就会想要更多,毕竟人都是想偷懒的嘛。多一个手下自己就可以少干点活。
这也是方睿现在坐在楼下没多远的面包房和高灰面对面的原因了,“灰哥,你来公司多久了?”方睿现在试着和刚到公司的时候不一样,想让自己在公司这些事情上更主动一点,这也是前段时间他请梁春言吃饭的时候,问了问梁春言的建议,他才发现自己太笨了,明明有些事情早就该意识到的,结果三年来,方睿都是这么过来的。
方睿他还记得在往火锅里涮肉的时候,随口问了句“春言啊,你觉得我在运营管理部现在怎么样?我现在算是韩总的心腹了吧?”方睿只是随口问了句,方睿更多的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成就,他当然知道梁春言是人事部的关键人物,除了一把手剩下的事情都是她出面。方睿认为自己也是这样的,运营部出到公司的活计都是他来搞的,韩汾东交给赵总的不少方案都是出自自己手上的,方睿觉得自己是关键人物也是合情合理。
梁春言的反应就很有意思了,梁春言本来正在用筷子猛戳牛筋丸,这牛筋丸很劲道,单拿筷子有点难捅进去。索性放下筷子了。“睿哥,我跟着去开会的时候,很少听到韩总提起你来。”梁春言也不愧是搞人事的,说话那是滴水不漏,啥也没说但啥都说了。
方睿再傻也懂了,合着韩总和他说的那些都是空头支票了,当初说的“我很器重你,总经理也过问了。”“明年有机会一定提你。”等等这些话,在梁春言告诉他之前方睿就已经知道了,但是现在梁春言成了戳破遮羞布的一把尖刀,这下再自我安慰也没用了。
“这样啊,我懂了,春言,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方睿说完这句话,梁春言就目瞪口呆着看着对面的黑大汉一脸的哀伤,眼角还带着泪花。
“没事吧,方睿,你别哭呀。”冷静自制的梁春言也慌了手脚,方睿这么硬派又老实的角色突然流眼泪,如果发生在公司里那都是能够传到赵志良赵总经理耳朵中的绝妙八卦了,但现在梁春言没法靠这一手的八卦资料成为公司饭局上的大红人了,毕竟方睿经常请她吃饭,更别提明眼人都知道方睿对她有意思,如果梁春言在饭局上抖露了方睿的奇闻异事,那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会变的古怪,充满着一些梁春言根本不想要的暧昧情绪。
说来梁春言也很矛盾,方睿人很好,也愿意为她付出,但方睿的性格和工作习惯就是头老黄牛,如果和方睿绑定上了那梁春言自己的前途那也就可想而知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梁春言也会思考为什么自己不可以放松一点,就和她许许多多的同学差不多,读了个还不错的学校,说出去不丢人。同级的男生们都摩拳擦掌想出去勇闯天涯,不少女生却早已接受了安排,找到了如意郎君,更有甚者当上了富太太。当然也有少数女同学是大学恋爱,毕业结婚拼搏的,但就梁春言的观察来看,那女同学最近的消息都是不太好的,比如两个人吵架啦,完全不像在学校里那般恩爱,更有传言女生被男生赶出家门,男生满脸抓花出现在聚会。
梁春言不知道真假,但她确确实实地害怕了。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那梁春言害怕是应该的,如果这些事情是假的,那梁春言也害怕,害怕这些奇怪的传言在虚假的前提下也能传的和真的差不多了,三人成虎在现在这个年代,二十一世纪了还在发生效果。让人不寒而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春言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只是有些没控制住,对不起。”方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珠,擦得干干净净,刚才那一幕就像是梁春言的幻觉,她也要搞不清楚方睿刚才到底有没有哭了。
“没事,睿哥,我能理解你的,我还以为你知道这情况呢。”梁春言说这话就不诚恳了,她早就知道方睿的处境是什么样的,但她也没这义务去提醒他,要是提醒了方睿被韩汾东知道了,那就算韩汾东不是她的直属上司,被一个比自己职级整个大一圈的人盯上那也是很吓人的体验,方睿对她再好,再愿意花钱,梁春言也犯不上为了这了他去触自己的霉头,更不要说梁春言还想着如果方睿不在的话,没有那些奇怪的八卦传言她在公司的地位会不会上升的更快一些,当然她还只是想想。
“那春言你能教教我该怎么做吗?”方睿的乞求的眼神和落水的小狗差不多,小狗还不会游泳,期待着有什么能够让它浮出水面来,它还不想溺死在无人知晓的深水区,就算溺死那也要溺死在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这条小狗就是方睿现在的野心,在他明白自己老老实实干活,踏踏实实做事,韩汾东指哪打哪的一杆枪,现在才了解自己不过是一杆不说话的好枪的方睿那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额,睿哥我也不知道你们部门的情况。”梁春言说这话字字斟酌,要是方睿再在她面前哭出来,那就没法收场了,她只是想好好吃顿饭,难得有人请客吃饭,如果不能享受饭局的美妙那也太糟糕了。
“但是呢,睿哥这事情我觉得我可以给你一点我自己的看法,就是你可以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学一学。”怎么吃完这顿饭不失礼貌,还能给方睿堵回去就成了梁春言首要目标。
“春言,你也知道的,我们办公室就我是,对我也不怕你笑话,就是没什么嗯,谈得来的人或者朋友或者同事什么的。”方睿断断续续地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这很伤方睿的自尊,但现在不是讨论自尊的问题,或者说方睿的小狗活着要比看不见摸不着的自尊来的更重要。
“是这样子的。”方睿这次的问题具体了很多,梁春言就好回答了,这种单纯人际交往的问题,对梁春言来说那是真的手到擒来。“睿哥,你只需要找办公室那个谁对你最不友善的同事就好了,他应该会很热情的帮你。”
“啊?春言你就别逗我了,他对我很不友善,怎么会帮我呢?”方睿错愕了,找自己的敌人来帮自己和自杀不是没什么两样了。
“睿哥,是这样的,看起来是不友善,但事实上部门里业务线条不一样的两个人是没有什么实际矛盾的,他们不会真的把你当成敌人的,顶多是看你不顺眼。”梁春言深刻地理解了,利益才是关系的内核,没有利益冲突那没有成为敌人的必然性,如果有了利益冲突就算是亲朋好友成为敌人那也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没把我当成敌人吗?”方睿迟疑了,梁春言的话他要消化一下了,高灰他们不把他当敌人的话,为什么拿盒饭从来不给他拿,私下活动也从来没有找过他,团建的时候就更离谱了,大家都围着韩汾东,把方睿隔的远远的,这不是敌人是什么?
“嗯,怎么说呢?睿哥我觉得可能只能算是个讨厌的人吧,起码您还拿到了年度最佳员工的奖项,如果是敌人的话,睿哥你应该是拿不到那个奖的。”梁春言不愧是三年就褪去了管培生的青涩成为了一个老道的大企业工作人员,一些事情就是看的透彻。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从一个被大家讨厌的人变成一个大家喜欢的人?”方睿迟疑地往下问了。
“嗯,算是这个意思吧。”梁春言看稳住了方睿,看起来不会再哭了,就拿起了筷子继续吃东西,要吃点东西把刚才飞起来的心压下去,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