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缓缓西下,林逸树的筷子落地就快的多。屋子里针落在地上都能有回响,不要说一根筷子了,就听着筷子在地上弹了两下再缓缓滚到桌脚停住不动了。不单是筷子,屋子里的人也是,林逸树坐在位置上啥也没说,也没回头看莽哥,就是坐着。
莽哥站在后面,躲在阳光照不到的光影里面,看不清在想什么。莽哥在沉默,他在恢复,刚才说了这么刺激的话他得回复一下。林逸树也在沉默,也在回复,但更多的林逸树是在消化,他在消化莽哥刚才的重拳出击,莽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
“帮我捡下筷子。”林逸树打破了沉默,该说他的肚子打破了这些事情,不是他想打破,而是被逼无奈。没有筷子的话还怎么吃饭,筷子又刚好落在莽哥附近,只能开口让莽哥帮忙了。
“不帮,你自己捡。”莽哥倒也是直白,完全没有要缓和或者给林逸树面子的意思,变本加厉了。
“行吧,那你靠边一点。”林逸树倒也是逆来受顺,没有发脾气,只是默默地起身往身后的筷子走过去。
变故突生,莽哥看着林逸树那副怂包样,就一脸的不满,气的不行,莽哥气到上去就推了林逸树一把。
林逸树平白无故被推了一把倒在地上,不敢相信,他不明白莽哥骂了他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大力推他这一把,把他推到地上很好玩吗?想不明白了。
佛也有火,林逸树筷子也不想捡了,爬起来就往莽哥身上扑了过去。我敢说这是他们两个人这辈子打过最拙劣的一次架了,抠鼻孔戳眼睛这些都是小伎俩了,两个大男人也是混不吝地下手乱来。
莽哥这边扯着林逸树的衣服就往后面桌子上推,想把他制服住。林逸树也不甘示弱,手就直直地搂在莽哥的腰上不撒手,就和跳探戈差不多了,莽哥比林逸树大只一点,要是被莽哥直接掼倒在桌上,这架就不用打了,可以投降了。
林逸树鸡贼的地方就体现了,趁着莽哥用力过猛,蹲下抱紧了莽哥的腰,然后往前一跃,两个人就齐刷刷地滚在了宿舍的地板上面,真是有够肮脏的,男生宿舍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不打扫会变成什么样子懂的都懂。
还不肯罢休,两个人就在地上翻滚着,你一拳我一脚的,明明两个人都没什么着力点,根本打不痛对方,折腾了好一会总算消停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林逸树先开口了,太迷惑行为了,今天的事情他都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莽哥这么久没出现两个人按道理不应该互相之间好好熟络一下,维系一下感情怎么变成了这样了,搞不明白。
“还不是怪你,连两句诗都听不懂,重庆森林看了也和没看一样。”莽哥锅甩起来那是一等一的帅气,不粘锅也是一时无二。
“行吧,咱们休战吧,我都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打一架,又脏又乱的,我先吃鸭腿饭,莽哥都怪你把我这么点地方弄得又脏又乱又差,你帮我弄干净了。”林逸树也会,甩锅是个社会人必备的优秀技能,没有这技能的社会人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妈的,你倒是会说,这你自己的宿舍为什么要我帮你打扫?你怎么不让我帮你吃饭呢?要不要我给你喂饭?嗯?”莽哥连续发问了,林逸树的鬼话他才不肯上当。
“哎呀,帮帮忙嘛,我都还没吃饭呢,这样吧莽哥,我先吃饭你帮忙给我打扫打扫,咱们待会收拾一下到楼顶去谈怎么样?感觉你今天想多聊一会。”林逸树提了个“不错”的点子。
“哈,你是真把我当白痴耍吗?树子。”“莽哥!”林逸树开始恶心地撒起了娇来了。
“行吧行吧,拿你筷子去洗洗吧。”不知道啥时候,莽哥手上拿着林逸树掉下来的一次性筷子。
“谢谢莽哥,辛苦你了,扫把拖把都在阳台,我先吃饭。”林逸树鲤鱼打挺从莽哥手上拿了筷子,就光速溜了出去去开水房打开水洗筷子了。
莽哥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叹了口气起身去阳台拿拖把扫把去了,他也搞不明白最后就成了这样,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两件。
太阳只剩一口气还在天空中,月亮已经站在的顶端看着白天的皇帝奄奄一息,恬淡静雅。一座小楼的顶上,林逸树和莽哥坐在栅栏前面的台阶上,宿舍的顶上有个配电房,里面传出一些不好形容的声音。
“这天气真是有够闷的,大约快冬季结果还是这么闷热,烦死了。”林逸树身上沁出来的汗被衣服吸了个干干净净。闷热的天气就是会让不管什么材质的衣服都变成海绵,从人的身上吸取着所有的水分盐分,再在皮肤上蒸发,热到狗都会吐出舌头。
“别抱怨了,还不是你自己提的建议,看看你都给我们找的些什么鬼地方,就没有什么凉爽舒适的地方适合坐下来聊天吗?就非得这种奇怪的楼顶。”莽哥毫不留情,他刚帮林逸树做了点家务活,气还没消。
“我还以为莽哥你干了点活,就没这么大火气了,看来是我想太多了。”林逸树眨巴着眼睛说着风凉话。
“真是醉了,树子,你自己在公司上班能越上班越下火的吗?我是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我只记得某些人上班上的和个行尸走肉差不多。”莽哥含沙射影的能力也是个中好手。
“我可没有。”林逸树连忙否认,他觉得自己上班的时候还是有些反应的,没觉得自己啥也不懂一头懵。
“我又没说这人姓林,你倒是对号入座的快。”莽哥计划通,笑的和朵花似的,扳回一城,林逸树刚才诓他打扫卫生的一口恶气看起来是吐出来了。
“你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林逸树也释怀了,两个人刚才的不满其实在那厮打中都烟消云散了,现在太阳下的两个人坐着是纯粹的朋友同学同事甚至更亲密。
“树子,不和你扯了,我得和你坦白,我刚才骂你的话都是真的,我真的觉得你现在这样子不太好也不太正常,明明你在学校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现在的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什么事情都随意,做事情也没个定数,整个人失了精气神,这样问题太大了,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很怀念我们过去那些时光里艳阳高照的你,不是现在这个浑身散发着说不出来的丧气的你,这不该是现在的你,也不该是现在的我们,更不该是你我的终点,我们需要更多,必须要更多。”莽哥说到这里停住了。
“要更多?要更多干什么?”林逸树还是很迷茫,他还是不明白莽哥说的更多是在说什么,是要什么东西,自己已经从大学毕业了,还需要什么东西呢?林逸树现在都忘了很多事情了,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了,为什么要在这里苦苦坚持,到底退让了些什么东西。
“树子,你还记得的伶仃吗?我不是指伶仃这个人,而是伶仃让你看到的世界,你看到了新的世界对吧?你还从陆帆钱波那里知道了更多的世界对吧?”林逸树的反应没有激怒莽哥了,莽哥只是淡淡地开始问问题。
“记得,对啊,我记得。”林逸树是不可能忘得掉的几个名字,现在被莽哥再次提起了。
“你为什么会记住他们?树子你能告诉我吗?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能告诉我吗?你能再告诉我一次吗?”莽哥淡淡的声音在林逸树的脑袋里回响。
“我头好痛,你让我想想。天台的风太大了。”林逸树看着天空,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圆,只是一轮弯刀,划在他们两人的心头上。
“要我帮你回答吗?”莽哥的嗓音带着点虚无缥缈的感觉了,“你得回想起一些事情,想清楚一些事情,人不是鸵鸟,不是把头扎进什么里面就能够变得清醒,你要把你的脑袋从那些该死的东西里面抽出来,你才能看到现实的真相,而不是一个人傻不拉几在这宿舍里天天拿着手机吃着盒饭你就满足了,如果这样你为什么不回自己老家去种红薯去?有人拦着你?”莽哥越说越过分了。
林逸树现在觉得天台上的风里夹杂着刀子,刀子就在不停地刮擦着林逸树不算厚的脸皮,生疼的触感。“莽哥,我也……,我也说不清楚了。”心乱如麻,林逸树是第一次在除了面对着伶仃外第一次这样,平日里没心没肺爸妈都在老家的林逸树只想着自己在这城市能够平稳地活下去就可以了,已然忘记了一些更深的更具体的东西,这些被遗忘的事情才是真正需要被记住的事情。
“那我帮你回想一下吧。”莽哥的声音变得恢弘,如喜马拉雅山上的神庙里的一声钟响,从八千多米高的海拔上散出一缕缕清音。
“振聋发聩”不过如此,入职这么点时间,林逸树脑袋里被阻塞上的经络总算是被疏通了,有些模模糊糊被人拿木塞子堵住的东西一下子就被莽哥说的这一系列话给打通了。“莽哥,你,伶仃,帆哥波哥,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了。”林逸树喃喃道。
“明白了?我看还没有,但那已经不是我能帮你的了,树子我先下去了,你自己多吹会冷风自己想想。”莽哥离开的时候总是在林逸树近乎于发呆的时候就不见了。
连再见都没有,真是侠客行了。
偌大的天台,形单只影。林逸树只恨手头没有烟酒,他需要一些深刻的体验能够让他记住现在的感觉,记住此刻的感受才能让他时刻惊醒。
这个社会从来不缺早睡早起天天向上的好同志,更不缺消极怠工磨洋工只想着发了薪水就可以得寸进尺的老油条,唯独缺少的是每天醒过来是惊醒的那种人,也不是什么叫醒我的不是闹钟而是梦想的那种鸡汤惊醒。惊醒就是很简单地惊醒,惊觉如果自己一辈子都是按照这个流程走,那一辈子的人生只不过是不断地循环反复,可是不该是如此的。连书本上都写得很明白了,螺旋上升,人是有机会也有能力摆脱循环的,让这个循环去螺旋上升才是人降生于此的意义。上升一定比循环好?林逸树不敢说这个话,但最起码的林逸树知道如果他不螺旋上升,那么他这一辈子将没有机会和伶仃平等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那他在大学欠陆帆钱波的那几顿饭这辈子也再也没有机会还的上了。
“居安思危!居安思危!!居安思危!!!”那天晚上林逸树在自己不怎么打开的日记本上写下了三个居安思危和六个感叹号。
第二天醒过来的林逸树,顺理成章地想去拿手机,爬下了床看着自己台子上敞开的日记本。“居安思危。”林逸树跟着念了句,他决定先去刷牙洗脸好了,其实早上刚起床也不是非要拿手机,再后来的一整天林逸树更加确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是非要拿手机不可。”
可是,林逸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离不开手机了,手机不会说话,哪怕手机每天要和林逸树在一起呆超过百分之八九十的时间,更别提他们还老是一起睡觉了,就连林逸树睡觉的时候会打鼾这事情它也是了如指掌。可是手机还是不会说话。
“莽哥,你倒是教教我我要做什么才能像你说的那样,不至于在这里像个行尸走肉啊。”林逸树对着镜子,手握着牙刷在嘴巴里随便地上下耸动,就好像嘴巴不是他的一样,牙刷的刷头上现出了红色,他牙龈出血了他都没有发现,等到噗噜噗噜在嘴巴里一顿漱吐出来。“干,怎么出血了,最近有点上火感觉,不能再吃自己带过去的老干妈了。”林逸树嫌弃公司的盒饭太硬了,带了点老干妈方便消化。